餘思好極力安撫住曉月,半攬住她,認真地傾聽,“怎麼了?慢慢說!”
順便接過女生手裡遞過來的手機,見曉月的手抖得年邁老人似的,餘思好又去握緊她的手,冰冷刺骨,估計是着急忙慌地跑着上來的,她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上。
曉月擡眸眼底是慌亂無措,“施工現場爆炸了。”
“什麼?”
餘思好一驚,臉色煞白,今天可不是愚人節,于是皺着眉頭着急聽明白事情發生全過程。陳聿明站在身後不遠處,沒拿穩的碗,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玻璃碎片就在他腳邊炸開,也不知道有沒有紮到他。
“繼續!”陳聿明繃着臉,站定在原地也沒挪移,不容置疑地問。
曉月不知道陳聿明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但命令不容置喙,也不容她此刻亂想,冷靜一番沉重道,“我也不清楚,顧總一直往你手機打電話,接通後聽他說,寫字樓我們負責那一層發生爆炸,消防員進場火很快熄滅了,但聽說有個裝修工人大面積燒傷,現在正在ICU。”
聽清有人受傷,餘思好一時間有些站不穩扶住門框,臉色沒多好看蒼白得透明,半蹲着,身後靠着擁上來陳聿明堅實身軀,她心半定,擡眸質疑,“那麼晚了,為什麼還有工人在現場?”
曉月也不清楚,雙手緊攥,驚恐得指尖發白,她直搖頭,“我也不清楚。”
适時手機震動不停,餘思好絲毫沒察覺緊握的手生出冷汗,潮乎乎的手指劃拉接通鍵好幾下,都沒劃開。還是身後陳聿明穩住她的手腕骨,替她劃開,同時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長久安靜,要不是手機屏幕上時間跳動,都不确定電話到底接通沒。沉默的心跳震如擂鼓,餘思好開口試探,“怎麼了?”
那頭顧思蕪不可聞地長籲口氣,冷靜開口,“那個裝修工人死了,我在慈愛醫院,你不用來了,我來處理。”
電話“嘟”地一聲挂斷,門外到玄關處,死一般寂靜,沉重的空氣中,隐隐飄來鄰居家模糊不清看電影聲音。
“I'm the Mechanic、design your death......”
多麼荒誕譏諷,但這次不是設計,是意外。
餘思好徹底無助,整個身體靠在陳聿明身上,腦袋發蒙,耳朵裡徹底聽不見說話聲,由遠及近的巨大音響壞掉的刺耳鳴叫聲萦繞她耳畔。
懷裡的人已經無力軟成一灘,陳聿明将她整個攔腰抱進屋裡沙發上,半蹲在她身前,半阖眼皮,握住女生手貼在他臉頰,輕聲安慰,“沒事的,我還在。”
餘思好雙手搭在膝蓋上,緊握在一塊,極其用力地摩挲,像是勢必要将拇指關節上的皮膚狠狠锉開,露出鮮血皮肉。她低垂眸子,臉上滿是無措慌張神色。聽見他安撫後,終于眼神恢複一絲清明,薄唇顫抖,“曉月還在外面,幫我把她送回家好嗎?”
随即陳聿明站起身,撫了撫女生發頂,叮囑,“那你等我,一定要等我,知道嗎?”
餘思好愣愣地點頭,滿目呆滞。
陳聿明領着曉月到了樓底下,面上神色也不佳,但還是問她意見,“我現在隻能打個專車送你回家,可以嗎?”
曉月懵懵地點點頭,沖擊來得太大她也有些無措。一直等到她車來,陳聿明才趕着回家,穿着拖鞋也沒影響速度,一時間沒了影。
“小好——”
陳聿明想着電梯下來費時間,于是選擇爬樓梯,氣喘打開家門見一瞬,渾身血液涼透半截,他見到這一生都令他驚悚的一幕——餘思好披散着長發,臉色蒼白,跪在滿地玻璃碎片前,手上滿是鮮血,靜靜地扭頭看着他,目光迷惘模糊。
他連滾帶爬,雙手止不住地顫抖,擡起她的手,她為什麼如此想不開,明明說好等他,怎麼能言而無信呢。手上衣服上都沾滿她的鮮血,粘黏在現在正在按動的手機屏幕上,落下血色指紋詭異至極,血液腥氣在暖氣房裡迅速彌漫。手指頭關鍵時刻不聽使喚,急救電話屢屢輸錯。
“陳聿明、我手指有點痛。”餘思好神情悲戚,倏然小聲痛呼,“真的好痛啊!”
陳聿明手機上準備急救的電話沒撥出去,擡眼看她,即刻扔掉手機。仔細扒開她手腕,脖間長發,沒有受傷的痕迹。腦子緊繃的弦終于松弛下來,抱緊她。
女生還在他耳邊反複低喃,“真的好痛、真的......”十指連心的痛意如針尖紮指縫般,痛到哭不出來,隻能幹喊。
餘思好手上好幾個手指頭劃傷,血液混合地面上的水漬,造成滿地血的假象。
來不及打掃幹淨地面上玻璃渣,陳聿明小心翼翼地牽着她到沙發上,拿出醫藥箱替她包紮。
“下次這些就放原地,讓我收拾好嗎?”陳聿明手裡拿着蘸滿碘伏棉簽,給女生的指尖消毒,心疼得抽泣,不知道還以為劃傷的手指頭是他自己的,緊接着他又喃喃自語道,“不對,下次誰都不許打翻碗碟,也不對,換餐具吧,全換成不鏽鋼的。”
餘思好手指痛地忍不住地顫抖想抽回來,苦笑,“你說,那個裝修工人他痛嗎?那他家人痛嗎?”失去家裡的頂梁柱,他們之後又該怎麼辦呢?
陳聿明沉默,光顧着收拾女生傷口,也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對她說,“今天好好休息、什麼事情等明天處理好嗎?”
餘思好低頭,語調沒有起伏,“可那是一條人命。”
空氣滞澀住,很緩慢緩慢地流通,溫暖卻壓抑。
陳聿明對上她的目光,“那你呢?這事還沒有定論,疑點重重,該下班時間為什麼獨獨一個工人在場,又是什麼引發的爆炸,為什麼其他樓層也在裝修沒有爆炸,獨獨你負責的那一片發生?”
适時的理性總是比慌忙的感性好些,陳聿明輕手輕腳地包好餘思好受傷手指,“相信我,明天一定真相大白好嗎?現在聽話好好休息。”語調中帶淡淡地乞憐。
晝夜輪換,半夜聽見陳聿明離家關門聲,懶得去動,她蜷着身體将自己悶在被子裡,睜眼到天亮,要不是突如其來的鬧鈴,她都忘記今天要上班。
坐在辦公桌前發呆,無措地胡思亂想,人命為什麼那麼輕,在她手底下,因為她的疏忽,一下就沒了。此刻她隻覺得周圍讨論聲像樹芯裡長的蛀蟲,一刻不停地窸窸窣窣,偶有射過來的目光像是長滿刺,紮在她身上。她想逃離,但是她還得工作。
“诶呦,今天怎麼了?”
唐屹剛來,新一天神清氣爽模樣走到女生身邊坐下,止不住地朝她的方向看去。他什麼都還不知道,也不知道餘思好為什麼今天怪怪的神情恹恹。
“欸,我昨晚可是把你交代的舉報任務盡職盡責的全都打了遍電話,今早聽說還真就有些人被逮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吊銷駕照還被拘留罰款了,這些人就該警察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