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思好和鄰居家小孩桐桐各坐在沙發兩邊，相隔甚遠，安靜地觀看電視上正播放的動畫片。

她心不在焉，想扭頭看小家夥的狀态，沒想到桐桐似是有感應也扭過頭來盯着她，兩人大眼瞪小眼，餘思好頓覺尴尬又趕緊扭回去。

陳聿明忙前忙後，不是打開冰箱，就是四處搜尋家中櫃子裡，還有哪些小朋友能吃的零食，最終還是讓他找到一袋小熊餅幹。

“吃餅幹嗎？”他靠近兩人身邊問。

餘思好擡起頭以為是問自己，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表示拒絕。

陳聿明眯着眸子，忍不住笑了笑，“我問桐桐。”

餘思好一怔，純屬是習慣了，幹笑，讪讪地扭動僵直的腦袋，将注意力放到電視上。

小女孩早看過來，黑眼珠偏到一邊悄悄看兩人暗戳戳的互動。見陳聿明又坐在她身邊的趨勢，趕緊收回注意力，小聲開口，“謝謝，哥哥。”

小孩慢悠悠地撕開包裝袋，小熊餅幹一個接着一個放進嘴裡咔哧咔哧響，一邊看着動畫片，一邊津津有味地吃着，屋裡無人說話，頓時陷入安靜。

陳聿明扭頭看餘思好，餘思好也看過來，隻不過是翻着白眼瞟過來。

“家人間的親吻原來是表達愛意的方式，”桐桐小餅幹也不吃了，上下小浮動地晃着腦袋，對着動畫片自言自語起來，此刻動畫片的主角正在給家人一個臨别吻，“嘿嘿、平時爸爸和媽媽也會親桐桐的小臉。”

桐桐突然扭過頭來，“那哥哥是不是也特别愛姐姐。”

陳聿明：“嗯、是的。”

他完全背過身，餘思好并沒有看見陳聿明臉上神情，隻是心頭一熱，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緊接着又聽桐桐的童言無忌。

“那親得那麼熱烈是非常非常愛嗎？”

陳聿明一滞，想了又想，半晌沉默，餘思好也在安靜等待，注意力全浸在他身邊。

見他緩緩地側過臉，認真回答，“是超級。”

桐桐黑透的瞳仁一亮，滿是豔羨。

突如其來的回答，像是極其封閉安靜房間裡驚起的敲門聲，一聲一聲，不停止，勢必要叩開緊閉的房門。餘思好頭皮發麻，連身體本人也不知不覺間，心門大敞。

陳聿明站起身，餘思好目光呆愣追随，他開口，“應該是桐桐的父母回來了。”

打開門，站在門口果然是夫妻兩人，因為急事将桐桐放在家中，沒想到小孩自己開門出來，再等桐桐想回去時候，門已經被鎖上了，所以才一直待在走廊裡等着。

“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對對對、給你姐弟倆添麻煩了。”

夫妻倆連忙道謝。

“沒事的，沒事的，”餘思好垂在褲縫兩邊的手握緊，瞥了眼身邊的陳聿明，對方正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過來，“其實，這是我男朋友。”着急解釋的模樣，有些慌亂。

“啊？”桐桐媽長大嘴，斟酌片刻，“……哦喲，這樣看起來蠻有夫妻相的。”

陳聿明擱一旁憋笑，最有眼色的桐桐趕緊拉着家人離開，“哥哥姐姐、再見啦！”

“笑什麼？”餘思好問。

陳聿明關上門，貼着餘思好的臉道，兩個字的稱呼在他嘴裡強調得格外重：

“笑‘姐姐’撒過的謊，回旋镖般精準地紮在之後的自己身上。”

家裡隻剩兩人，陳聿明想着靠近一吻芳澤，不料被餘思好手指抵開。

餘思好眉眼含笑，狡黠明亮，一本正經道：“你是弟弟和姐姐我有違倫理道德。”

“弟弟”無奈笑了笑，她是霸王，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陳聿明半彎下腰，目光與女生平齊，“餘阿姨說什麼時候回去沒？”

不愧是他，這麼着急地回去讨好未來丈母娘呢？餘思好緩步走到自己房間，“今天臘月二十九，應該是明天。”

身後人亦步亦趨緊緊跟随着，餘思好扭頭：“我到了，不用送了，可以退下了。”

陳聿明眉頭挑起，扯着嘴角，有種沒得到允許的遺憾，“好的，臣退了。”

餘思好忍不住笑，兩人房間相對，緩緩關上的門隔絕兩人目光。

門又一次打開了。

“欸呀、怎麼現在才來！”

餘煙穿着碎花圍裙探出頭，臉上挂着慈愛的笑容，目光全然越過筆直站在自己面前的餘思好，直接落在陳聿明身上，熱情地将人拽進來。

獨留餘思好站在原地，腳邊還放着好幾箱年貨。走道瞬間清冷，要不是門沒關上，她都以為是不是走錯家門，或者剛剛出來的中年婦女私下和她斷絕了母子關系，要不然那麼大個她站在那，怎麼能沒看見。

“小好回來了？”

鋪面而來的熱情，讓人招架不住，餘思好放下手中的東西，去尋聲音來源，朝那人颔首，“二舅媽。 ”

這一看不要緊，吓她一跳。

終于想起今年年夜飯輪到她家，所以三室兩廳的屋裡擠滿人——沙發上，餐桌前，還有三兩小孩跑來跑去，被拉進去的陳聿明被擠在沙發最中間。一群人像一盒碼整整齊齊的柿餅，而陳聿明就像沾滿最多糖霜，果型端正，目光焦點處的那個。

“聿明啊、交女朋友了嗎？”

“聿明啊，現在做什麼工作呢？”

“你爸媽、現在身體怎麼樣啊？”

“小陳、有結婚的打算嗎？”

……

陳聿明向剛進門的女生投去無助不知所措的目光，而她視線隻是淡淡飄過來，像是沾染到什麼髒東西似的，即刻躲開。餘思好邁開着大步，離開這是非之地，逃得飛快，果然帶他來是有好處的——比如幫她擋槍。

三兩聚一堆，小孩驚叫，大人閑聊，還有廚房裡忙翻天的油煙機。

餘思好無聊地坐在角落嗑瓜子，凡是有從她眼前走過的人或發生的動靜都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看見一本正經應付長輩的陳聿明，不知道誰問了句。

“小陳，要阿姨給你介紹個對象嗎？”

陳聿明視線飄過來，餘思好低頭忙着剝瓜子，壓根不敢看過去，如芒在背，她趕緊轉移到更為安全的地方，躲在一群小孩身後，看不見剛剛那一堆講話的人身影，但是能聽見他們講話。

她側着耳朵，聽他講，“謝謝舅媽，但是不用了。”

陳聿明也不知道這是大舅媽還是二舅媽，一概跟着餘思好喊，統稱舅媽。

“怎麼不用，有喜歡的人了？”

他沒搖頭，也沒點頭，類似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