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叽叽喳喳的說笑聲中,陳婉婉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口中輕嗤一聲,對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女子很是不屑:“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莫說這等尋常身份的男子,便是王孫公子,于姐姐我也不過是勾勾手指頭的事。”
話落,隻聽旁邊一女語氣不忿道:“陳都知莫要托大,人家小郎君已經心有所屬,為了那個女人,連買菜下廚的活都肯幹呢。哎,縱使姐姐有幾分本事,怕也是不中用了。”
陳婉婉聞言臉色一變,冷聲道:“你如何知道?”
那女子“咳”了聲道:“他們就住在我家對面不遠。那日我的風筝挂在樹上,我爬梯子去撿風筝時親眼所見。那小娘子定是不勝嬌弱,在自家院中還戴着圍帽,單瞧那身段,便知是個絕色的。”
這話說完,旁邊又一好事女子觑着陳婉婉打趣:“比咱們的陳都知還美?”
先一女子心中早已這麼認為,但她心知陳婉婉是個什麼性子,故而并不想招惹事端,于是猶猶豫豫道:“當時我也未看太真,想必是沒有的。”
殊不知她越如此說,反而越挑起了陳婉婉的好勝心。
她鼻子裡輕哼一聲,曼聲言道:“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郎君會對一個女子那般情有獨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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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婉婉是個自視甚高的,因衆目睽睽之下自己的顔面受到挑釁,她便當場把話撂下:“不出三日,定将那個小郎君拿下。”
翌日她算着小郎君出門的時辰,特意穿了件茜色半透的水薄煙沙襦裙,搭配素色的低領緊身窄袖半臂,盡展婀娜身段與白皙、修長的脖頸。
精心修飾的芙蓉面曾迷倒過不知多少世家子弟。
陳婉婉事先命丫鬟坐在大門外盯着。
不多時,丫鬟小跑着回來報告說小郎君歸來。
陳婉婉聞言當即調整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顔開門迎上前去。
“小郎君。”她輕喚一聲,一溜小碎步趕上去,堪堪擋在螭奴的去路上矮身一福,“妾身姓陳,住得離小郎君家不遠——小郎君這是買菜去了?”
她聲色柔婉,一口一個小郎君,從前似這般,沒有哪個男人能頂得住。
不想對面的男子卻正眼都沒瞧她一下,隻冷聲問:“有事?”
陳婉婉不由心中冷哼——此人看着玉樹臨風,氣度不凡,怎料竟是冰做的。
面上卻不顯露分毫,輕輕“嗯”了一聲,翹起蘭花指捋了捋鬓邊的發絲,“妾原本正準備暮食,不巧生姜用完了,有幸适逢小郎君買菜歸來,敢問能否拆借少許?”
男人聞言似乎想都未想,一言不發地從布袋内掏出一塊姜遞給她。
陳婉婉盯着男人骨節修長的手指,心中暗暗自得。
她就知道,隻要她出手,沒有哪個男人能不為所動。
搭話能如此,肌膚相觸又會怎樣?
所以,接過那塊姜時,她假裝不經意地将指尖伸向男人的手背……
不料對方卻先她松了手。
那塊姜“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陳婉婉“哎呀”一聲,心思一轉嬌怯怯道,“都怪妾不小心失了手。多謝小郎君,妾他日定當奉還。”說着彎身撿姜,期間還刻意放緩了動作,自覺她纖白的脖頸換個角度看更美。
“不必了。”男人說着已經轉身走開。
陳婉婉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怔望着男人颀長的背影心有不甘地一咬下唇,似笑非笑道:“小郎君是嫌棄妾的名聲,還是急着去看望金屋藏嬌啊?”
話音未落,男人腳步頓住,蓦地轉身,一雙星眸從鬥笠下面寒浸浸盯着她,“你怎麼知道?”
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因為那個女人。
他的眼神讓陳婉婉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懼。因不想惹對方警惕,她遂将那日聽來上樹撿風筝的事安在自己身上,還說是她親眼所見。
末了心念一動,說道:“雖未看清面貌,但妾猜想她定是個美人胚子。若非如此,郎君不在家中時,有旁的男子進門怎會逗留得那麼久?倘若換做是妾,有小郎君在身邊,定不會多看旁的男子一眼。”
這話說的着實惡毒,表面在誇贊對方心儀的女子,實則一面擡高自己,一面意指那女子紅杏出牆,離間他們二人的關系。
不想話音未落,冷不丁觸及那男人的眼神。
他的目光鋒銳如刀,墨黑的眼底除了翻湧着對她的厭惡,還有呼之欲出的濃烈殺意。
陳婉婉心下駭然,連忙讪讪告辭,走的時候腳底不由自主地磕磕絆絆,簡直像在逃命。
周圍傳來女子們嘁嘁喳喳的聲音,其間偶爾還夾雜着幾聲竊笑。
“瞧她那副灰溜溜的樣子,嘻嘻……”
“人家小郎君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還自以為是什麼頭牌,笑死!”
一路上陳婉婉恍惚聽見周圍人都在取笑她。她們的聲音如此刺耳,一遍遍大聲地在她腦中回響,轟鳴。
自從成為荟春坊整條街的頭牌,陳婉婉這還是頭一次被男人拒絕。
可笑的是,對方還是個身份普通的尋常男子。
陳婉婉一想到那個人,心中不禁又怕又恨。
她怕那個殺氣凜然的眼神,卻更痛恨那男子對自己的漠視和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