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未料到她會如此,裴璟霄身子一僵。
與此同時,花半夏抓着他的手卻加重了力道,似不容拒絕。
男人墨黑的睫羽顫了顫,一時怔然望着她。
而花半夏的心思全在他的病情上:脈象淩亂虛浮,正是清除瘴毒最為緊要之時。
“我試着在薛軍醫的方子裡加了幾味藥,試過之後發現對瘴毒有效,不知能否用在軍中。”她說着将裴璟霄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裡,為穩妥起見又補了一句,“隻不過,這方子目前僅有我一人試過。”
“好。”裴璟霄道,幽深瑩亮的眸子笃定地望着她,“我陪你一起試。”
*
殘陽如血,将帥帳染作赤金。
裴璟霄半倚在虎皮榻上,聽着帳外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不多時,侍衛通傳花總管前來送藥。
裴璟霄應了一聲。
一抹素色身影掀簾進帳。
花半夏将手中的托盤置于裴璟霄身側的幾案上。
她低着頭,烏黑的長發随意挽起,幾縷碎發垂在耳畔,襯得她側臉越發清冷如玉。
“這是今日的藥,我加大了苦參的劑量,殿下現下要試嗎?”她聲音低沉溫和,說話間秋水般的目光投向他。
“好。”裴璟霄唇角微揚,說着伸手除去面上的遮擋。
花半夏聞言端起青瓷藥碗,瓷勺輕輕攪動着碗中褐色的湯汁。
她神情專注,仿佛世間萬物都與她無關,唯有手中的湯藥才是她唯一在意的東西。
邊攪藥,她邊靠近裴璟霄。
裴璟霄見她白紗覆面,隻餘一雙剪水明眸。
最幾次碰面,二人皆是如此。
雖近在咫尺,卻猶似在兩人間再築起一道新的屏障。
“花總管費心了。”他接過藥碗飲下一口,随即被一陣澀辣嗆得咳嗽。
花半夏再顧不得避嫌,急急扶起他,在他背後一下下輕輕拍打着。
待咳聲止歇,她擡起頭,目光中已掩去所有情緒。
視線淡淡地掃了眼裴璟霄,随後落在藥碗上,低頭嗅了下湯藥,眉心微蹙。
“想是藥性烈了些,需再加一味甘草調和。”她語氣平靜,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全然未留意到裴璟霄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待屬下重新調配好,再給殿下送來。”言罷她轉身欲走,衣袂卻被藥碗帶起的風掀動。
裴璟霄猛地伸手攥住那片素色衣角,碗中藥汁潑灑在玄色戰袍上,洇出深色痕迹。
望着她單薄的肩頭,裴璟霄忽覺掌心濕冷——方才情急之下竟握住她半截皓腕,此刻那截肌膚正微微發燙。
她身上清淡的藥香忽近忽遠,望着她蹙起的眉尖,裴璟霄忽覺喉間腥甜都化作了蜜意。
正要開口,卻見她猛地縮手,玉雕般的耳垂已染上薄紅:“殿下還有什麼事?”
他蓦地傾身上前,将她困在桌案與胸膛之間:“若我不是殿下,我們……”
“嘩啦”一聲,是花半夏慌亂間打翻了托盤。
正要蹲身去拾,裴璟霄再次攥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那細滑冰涼的手背。
“殿下自重!”她聲音發顫,卻别過頭并不看他。
裴璟霄輕笑一聲,松開她,目光始終未從她臉上移開:“花總管難道就隻關心藥,并不關心用藥之人?”
她身子微微一僵,擡眸看了他一眼,眼中依舊波瀾不驚:“殿下說哪裡話,屬下改良藥方,自是為了軍中每一位将士的安危着想。”
裴璟霄聞言笑意更深,眼中卻多了幾許無奈:“好,那本帥的藥,仍要勞煩花總管親自送來。”
她并未立時回答,俯身拾起被他打翻在床頭的藥碗,望着他,目光依舊淡漠如初:“這兩日殿下幾次派人前來,說身子不适……是有意為之?”
裴璟霄一時語塞,随即搖頭失笑:“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我隻是……想見你。”
花半夏垂下眼簾,蹲身撿起地上的托盤,仿佛未曾聽見他的話:“時候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
裴璟霄靜靜地望着她,半晌,終是道了聲:“好。”
目送她的身影走到門口時忽道:“藥有效,去找薛軍醫吧。”
花半夏頓足,轉身朝裴璟霄欠身一禮,退出了營帳。
在她身後,裴璟霄苦笑一聲,透過侍衛掀起的帳簾,望着那道纖細的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中。
帳外,花半夏緊抓着托盤邊緣,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卻很快被壓下。
她朝着軍醫處加快腳步,仿佛适才的一切,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插曲。
*
這兩日,除了裴璟霄自己,他還安排了數名患病将士與他一同試藥,效果已然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