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無措的轉頭,萬獸宗的弟子引着狂嘯的契獸掀起萬頃驚濤…
這裡…是哪裡?
巨大的法陣中,鮮血在符文中流轉,遍地的屍身殘骸,目光所及皆是一片血色狼藉。
以第一仙宗為首位,九州十二域大小宗派皆齊聚于此。他們同仇敵忾,隻為了斬殺堕入魔道的蒼梧魔尊,容止淵。
這裡,是蒼梧秘境!
“孽障!"昔日同門的嘶吼裹挾着罡風劈來,“你既用魔功屠我宗門,今日便叫你嘗嘗萬箭穿心的滋味!”
容止淵踉跄後退,脊背猛地撞上冰冷石柱。玄鐵鎖鍊應聲而落,将他釘在蒼梧石碑前。
忽然間鼎沸人聲如潮水退去,雪色衣袂掠過滿地殘肢,時聿白執劍踏血而來,漆黑若淵的深邃眸子冷冷凝視着他。
“時聿白…”他剛啟唇便嘗到喉間鏽味,卻在對上那抹視線的一瞬間,話語被堵在嗓間散在血色中。
劍鋒裹挾着銀色靈力刺破他的肌膚,灌入他的血肉,直至搗碎他的心髒。
那雙清冷疏離的狹長眼眸凝着霜雪,倒映着他破碎的剪影,他聲音淡漠:“你以為我會信你那些虛情假意,妄想我會對你這種魔頭動恻隐之心嗎?”
突然劍光暴漲,風吟劍穿透胸腔的瞬間,他聽見自己肋骨斷裂的脆響。
“你這種肮髒東西...”時聿白俯身在他耳畔冷笑,溫熱呼吸拂過頸側,“合該永堕無間,縛于四靈法陣中受九天雷刑。”猛地抽劍,帶出淋漓血雨。
"不——!"
容止淵自錦衾間驚坐而起,冷汗浸透的寝衣貼在脊背上,濕冷黏膩,極不舒服。
窗外殘月如鈎,陰涼的光映在他蒼白的面上。容止淵顫抖手着按住完好無損的心口,那裡似乎還殘留着被風吟劍貫穿的灼痛。
眼前浮現出夢境中,時聿白看着他時,宛如看着一隻陰溝裡的老鼠般,冷森嫌惡的眼神幾乎要把他刺得體無完膚。
“呵。”他輕嗤一聲,不知是在嘲諷自己的輕妄荒唐,還是嘲諷重來一世,自己卻仍舊奢望着不切實際的東西。
容止淵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赤着腳下了地。
萬獸宗後山有一處冷泉,泉水清冽,寒意透骨,适合去讓他清醒清醒,洗去體内壓抑無法溢出的燥熱。
他勾着枝杈,身形輕盈地躍到冷泉附近的樹叢中。枝蔭婆娑間,銀白的泉面浮坐着一抹身影。
“時聿白?”就算隻是遠遠一眼,他也幾乎本能的認出他,容止淵抿了抿唇,喃喃道:“這麼晚了,他在這裡做什麼?修煉嗎?”
時聿白未解衣袍,呆呆盤腿坐在冷泉之中,冷氣沿着肌膚滲入血肉,仿佛沁入了骨子裡。
睫羽上沾染着晶瑩的白霜,輕緩撒出的鼻息也化作一縷縷白霧,瞬間消散開來。
漆黑的淵瞳凝着掌心滢白的法器,沈丘的話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重敲擊在他的心上。
他聽說過北昆的梵音寺,佛修之地,以梵音超度亡魂,震懾邪魔。
而梵音大師的法器玉骨刺,更是世間至寶。它不僅能斬斷邪祟,還能淨化一切污穢之物。
如果,它能剔除容止淵體内的魔氣,将他帶回九重靈台,重頭來過。這一切,是否還能來得及…
可記憶中,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魔修,可以剔除魔骨,恢複正道的。三界之中,魔修的下場,唯有被徹底湮滅。
如果容止淵堕入魔道這事,傳到第一仙宗那裡,待九州宗派齊聚,百家圍獵,一切,就在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不…我相信…他…”時聿白緊抿着唇,眼睫輕顫着緩緩閉上,掌心緩緩收攏,卻被骨刺上的利刃劃破了肌膚。
絲絲殷紅順着掌心流入冷泉之中,暈染開來,彙成一縷縷血色的漣漪,在冰冷的泉水中漸漸散開。
“你流血了。”一道關切的聲音自對面傳來,身體上散發着溫熱的氣息,瞬間将時聿白攏在其中,驅散了周身的寒意。
時聿白猛地睜開眼,對上容止淵疑惑的眸子。他神色一滞,慌忙收回手,将玉骨刺小心的别入腰間。
“躲什麼?”
容止淵容止淵将他的細微反應盡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幾分,卻并未點破。
隻是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開口,語氣裡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親昵:“别怕,讓我看看。”
不容時聿白有過多的掙紮,容止淵修長而有力的手輕輕一探,便将他那滲着絲絲鮮血的手穩穩地拉了過來,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而後,容止淵緩緩擡起那隻受傷的手,輕輕地抵在唇邊,微微吹氣,柔聲道:“吹一吹,痛全無。”
随着赤色靈力如薄霧般緩緩撒落在傷口之上,那原本被骨刺無情破開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起來。
時聿白手指微蜷,從容止淵掌心将手抽了回來,低聲道:“謝謝。”
“不客氣。”容止淵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忽然向前邁出一步,瞬間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微微低下頭,目光落在時聿白的臉上,能清晰看到他如驚鳥一般輕顫的眼睫。
他眼裡懸着一抹笑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輕聲問道:“阿聿,你在怕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