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
王婆揮舞着長條掃帚,氣勢洶洶地朝時聿白揮了過來。
“您冷靜些!”時聿白擡手将一旁驚慌失措的王杏兒輕輕推開,自己卻被掃帚逼得連連後退,腳下步伐略顯淩亂。
卻不料未注意到院中有一處石台,腳下被其絆了一下,身子猛地向後仰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忽覺一陣凜風襲來,有力的手臂穩穩攬住他的腰,再輕輕勾起,拽入溫熱的懷中。
時聿白驚魂未定,擡頭便對上了容止淵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火氣這麼大?”容止淵将他攬在身前,看向王婆,聲音低沉,眼裡噙着霜。
他微微低頭,呼吸淺淺拂過時聿白的耳畔,語氣裡透着幾分調侃,“怎麼,連站都站不穩了?”
時聿白臉上閃過一絲窘迫,迅速站直身子,試圖掙脫容止淵的手,卻發現對方的手依舊穩穩地扣在他的腰側,力道不輕不重,卻讓他無法輕易脫身。
“松開。”時聿白低聲說道,語氣裡帶着一絲不自在。
容止淵輕笑一聲,不僅沒松手,反而微微收緊了些,落在王婆身上的視線滲着寒意,語氣陡然冷了幾分:“王大嬸,您這掃帚揮得挺順手啊,要不要我幫您找個更趁手的?”
王婆被容止淵的眼神吓得一縮,嘴裡嘟囔了幾句,收起掃帚,轉身進了屋。
時聿白見狀,忍不住皺眉:“你何必跟她計較?”
“我計較?”容止淵挑眉,低頭看他,語氣裡帶着幾分玩味:“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現在可就得躺在地上了。”
他說着,手指在時聿白的腰側輕輕一捏,語氣暧昧,“怎麼,不打算謝謝我?”
時聿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渾身一僵,耳根微微泛紅,語氣卻依舊冷靜:“多謝,現在可以松手了嗎?”
餘光瞥見扒在門框朝外偷看的小丫頭,他擡臂輕輕掙了掙,低聲道:“阿止,别胡鬧了。”
容止淵盯着他看了幾秒,忽然笑了,松開了手,卻順勢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下次小心點,我不會時時都在你身邊。”
時聿白側過頭,避開他灼熱的目光,語氣淡淡:“不會有下次。”
“那可說不準。”容止淵輕笑一聲,眼神裡帶着幾分意味深長:“我們時仙師瞧着冷心冷面、萬事不沾身的模樣,卻總讓人放心不下。”
時聿白聞言,眉頭微蹙,正欲開口,卻見小丫頭從門裡鑽了出來,朝他們跑了過來,隻得噤了聲。
隻見她在二人面前停下,擡手輕掩着唇,低聲道:“自從小桃姐姐走後,王婆婆脾氣有些古怪,比較兇。”
“方才我們進門後,提起黑袍人,王大嬸忽然就動了怒,将我們往出趕。”時聿白蹙着眉,臉上滿是疑惑。
太奇怪了,雖說村裡其他人也不提黑袍人的事情,可這個王婆,相比其他人來說,她的情緒太過激烈…
不正常。
“哦?那我去試試。”容止淵唇角勾了笑,伸手輕輕摸了小丫頭的發,随後給時聿白使了眼色,便朝屋内走去。
他搬了個小凳子,徑直坐到王婆對面,臉上挂着一副憂心忡忡的神情,重重歎口氣,沉道:“王大嬸,您有所不知,我這位摯友……”
他說着,目光若有似無地瞥向站在門口的時聿白,聲音裡帶着幾分哽咽,“他身患重疾,已至膏肓,時日無多。我們此行,正是為了尋得靈藥,救他性命。”
王婆聞言先是一愣,見他擡袖掩着面,一副泫然泣下的模樣,原本緊繃的臉色微微一松,眼神中透出一絲同情。
她擡頭看了看時聿白,見他面色蒼白,身形單薄,不由得歎了口氣:“唉,年紀輕輕的,怎麼就…”
與此同時,站在門口的時聿白正被王杏兒悄悄拉到了一旁。
小丫頭仰着頭,眨巴着眼睛,小聲問道:“仙師哥哥,你真的…得了不治之症嗎?”
“……”時聿白一愣,随即無奈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的事,别聽他胡說。”
“那就好。”小丫頭松了口氣,卻又皺起眉頭:“那漂亮哥哥為什麼要騙王婆婆?”
時聿白瞥了一眼正與王婆交談的容止淵,抿了抿唇,輕聲道:“隻是問些話,不會傷害王婆婆的。”
“嗷。”小丫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在吭聲。
見王婆神色開始動容,容止淵趁熱打鐵,語氣更加懇切:“王大嬸,我們聽聞您見多識廣,或許知道那靈藥的下落。若是能救他一命,我們定當感激不盡。”
王婆猶豫片刻,終于松了口:“你們說的靈藥,我倒是不清楚。不過…”
她壓低聲音,神色忽然變得複雜,“前些日子,有一群黑袍人來過村裡,說是他們可授長生,或許能救你這位朋友。”
“隻是,”
王婆頓了頓,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他們隻招收女弟子。”她說完,又看了眼門口的少年,再次歎了口氣。
容止淵眼中閃過一絲思索,他放下袖子,一臉緊張問道:“黑袍人?可授長生?您說得是真的麼?”
王婆搖搖頭,神色有些恍惚:“他們自稱是某個隐世仙門的尊者,說是帶人去修行,還能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
“我女兒小桃是第一個被帶走的,後來還有幾個姑娘也跟着去了。可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
“甚至一封書信也不曾寄回…”她視線飄向屋外,透過淺藍的雲層,好似見到了女兒的模樣般,低低輕喃着她的名字。
“王大嬸,您的意思是,他們不止來過一次嗎?”時聿白往前幾步,出聲問道。
王婆回過神來,目光落在時聿白身上,點了點頭:“是啊,那些黑袍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村裡一次,每次都會帶走一兩個姑娘。他們說這是仙緣,是福氣,可我這心裡…總覺得不安穩。”
“當時我病得快死了,桃兒帶了那黑袍人回來,他們救好了我,還說與桃兒有仙緣,要帶她去修行。”
她輕歎出聲,身子也佝偻了下來,朝後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繼續道:“也是我見錢眼開,他們說,若是桃兒去修行,會不但不需要付入宗費,反倒還能得到一大筆供養金,待桃兒學成,還能回來光耀門楣…”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椅子的扶手,語氣漸漸變得恍惚:“這個世間,誰不向往仙門呢?我們這些普通人,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能有什麼出息?可若是孩子能入了仙門,修得長生,學得仙法,那便是天大的福分。村裡人誰不羨慕?誰不盼着自家孩子能有這樣的機緣?”
她嘴唇微微顫抖着,喃喃道:“可如今想想,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桃兒她……會不會怪我?”
屋内一時靜默,隻有窗外的風輕輕拂過,帶起一陣細微的沙沙聲,沒有人能回應她。
“入宗門,須得斷絕親緣,六根皆淨。她若是入了仙門,便已是踏上了修行之路,心中自當無牽無挂。”時聿白面色淡然,輕聲勸道:“您無須擔心,她不會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