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輕落耳畔,悄然無聲地與雨水一同墜落于心潭。
溫玉儀霎時一醒,眸光不自覺地瞥過那片蒼翠竹枝。
她從然而起,杏眸又望那房門緊阖的書室:“楚大人還在牍前勤政?”
仔細憶起方才行過書室所觀之景,剪雪慎重回道:“室内燈火通明,大人應在忙碌着。”
不遠處雕花軒窗隐約映出微光,想必他此時還在為晟陵遲遲未應下的締盟一事而發愁,加之昨夜偏院鬧下的禍事,他應是未有閑心來将她留神。
陰雨綿綿,枝葉被涼風吹得瑟瑟作響,府中下人有條不紊地忙碌,似無人留意那一方竹叢。
說是無人關切,不如說是衆人聽楚大人之命,塵封了昔年過往。
撥開繁枝冗葉,當中現出一條蜿蜒石徑,溫玉儀順着小徑徐行,雨露滑落于新葉,打濕着素色裙裳。
不多時,一間極為隐蔽的屋舍便浮現于陰風之下。
此地不似偏院,常年無侍婢打理,卻是整潔甯靜,鋪展着似錦繁花,恍若曾是被那一人悉心打點。
房舍門扉上懸了一把鎖,淨潔未沾一絲鏽迹。
她依稀能想到他舊時孤寂落寞之影,執着于一隅鏡花水月,最終匿影藏行,無迹可尋。
溫玉儀淺望門上枷鎖,輕然問道:“你可知這屋子的鎖鑰在何處?”
回思着那女婢曾說的話,剪雪恭肅相告:“夏蟬說門上的鎖一扯就落,她曾見大人都是這樣行入屋中。”
枷鎖頓時被扯落在地。
四周枝葉茂盛深處飄蕩起響鈴之聲,婉轉悅耳,清脆悠揚,卻令她背脊發涼,寒意徹骨彌散。
這分明是有人待她步步相循,落入密布網羅。
夏蟬……
她回想着剪雪口中談及的女婢,是夏蟬有意為之,讓她行差踏錯,徹底惹怒那隻手遮天之人。
門楣下的宮燈因疾風而擺,她還未觸及門環,房門已被寒風吹開。
透過屏風,模糊可見梨木床榻懸着金紗羅帳幔,旁側擺置着玉瓷幾案,頗為秀雅的陳設。
跫音連聲逼近,幾名侍從如期穿過修竹而入,快步将她圍困,長劍出鞘聲傳遍屋舍上空。
“何人讓你來的?”
一聲沉冷之音若霜雪寒涼,涼徹入心,所聽者不由顫栗一瞬。
溫玉儀鎮靜回眸,從容望向這抹清冷孤月,淡漠肅殺之息随風撲面而來。
一柄銀劍倏然寒光微閃,劍芒直沖白虹。
她鎮然微阖眉眼,長劍已架至脖頸處:“楚大人一念成癡,竟為一得不到的女子癫狂至此。”
她怔愣須臾,想着這養尊處優的楚大人原來也會使劍。
氣勢凜然,英姿絕不輸習武之人,渾然散着不容分毫抗拒之緒。
好吧,之前見绾言,錯将他往好了想,大人還是森冷至極。
“本王問,你受何人指使?”
楚扶晏低低哼笑,冷眸洞悉着眸前姝色的一舉一動,手握的長劍毫不留情地偏轉了一分。
似有鮮血從頸處流下。
可雨勢漸大,雨水傾斜飄落在身,她有一霎分不清是雨還是血迹:“妾身一介女流之輩,入不了朝廷紛争,大人可消去顧忌。”
他仍是窮追不舍,直将她逼進深淵之底:“本王從未與外人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鶴紋錦袍投落的黑影若黑雲傾壓而下,衣袂翩飛不止,淩厲逼人,無端溢出森森冷冽感。
當下若再說是樓栩探聽,便是要将心上人牽連在内,她思來想去,竟想不出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
“從說書先生那偶然聽說的……”溫玉儀輕緩而道,此話卻連自己也信不得。
頸邊劍鋒忽作一偏,凝神之時,她陡然一顫。
那長劍已然刺入剪雪腹部,血液汩汩而流。
他神色疏淡,深眸陰森,引得旁人畏怯,仿佛她再不答,此劍便會貫穿女婢的嬌小身軀。
“不說,本王就先殺了她。”
殷紅浸染裙擺,混着雨水流淌不休,甚是觸目驚心。
溫玉儀極力止着發顫的雙手,輕道出聲:“曾有逃出府的姑娘尋到妾身,向妾身說出了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