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鳴緣摘下紳士帽，擱在桌角，細長眼睛眯成窄縫，“人老了，念舊，還是最喜歡這味。你還記得，有心了。”

小學時見過幾次的長輩，梁晏當然不可能記得他的口味。要不是年初二回家那天特意問了梁祺，今天泡的就是綠茶。

掐準兩分鐘關火，他将茶水倒入白瓷杯，雙手捧起奉給唐鳴緣。

唐鳴緣接過，捏在手裡觀察，小眼睛裡的贊許之色，一點藏不住，“這年代，懂茶的年輕人不多，會泡茶的年輕人少之又少，平時喝茶嗎？”

梁晏謙遜道：“唐叔見笑了，算不上懂茶，早幾年和我爸學過點皮毛。”

“嗯——七年老白茶，陳香，醇和，可得讓我多喝幾杯。”唐銘緣嗅了下，臉上皺眉争先舒展。

即使梁晏對白茶了解不多，但梁祺當寶貝似的珍藏品，味道絕對差不了。

“茶水管夠，您不嫌棄的話，等會把剩下的茶餅也帶回去。”

侍者陸陸續續上菜。他不清楚唐鳴緣口味，于是對标白茶推測，以清淡菜肴為主，保證食材原汁原味。

宴席過半，經過長期鋪墊，談話漸漸轉入正題。

“何總确實有這打算，你有收購意向？”

梁晏颔首，“唐叔直爽，我也不隐瞞。天亓近幾年在MR領域的成績，粲然可觀。如果您能帶領團隊加入天亓，我們強強聯合，必定能夠盡快突破技術瓶頸，給全人類科技進步做出巨大貢獻。”

“你這孩子。”唐鳴緣失笑，“知道我這老頭子不看重薪酬，就給我上價值，全人類科技進步都說出來了……我這把年紀，幹不動喽。人類科技進步，得靠你們年輕人。”

“唐叔切莫妄自菲薄，一年茶，三年藥，七年寶，人如白茶，不懼歲月長。”梁晏邊說邊往白瓷杯中添茶。

唐銘緣擺擺手，“我個人看好天亓，可我說了不算。年前，億通那邊派人跟何總吃過飯，何總還沒表态。你想收購啟飛，一定會和你的好兄弟對上，再考慮考慮吧。”

天亓和億通，唐銘緣定會選擇天亓。不僅因為天亓科技遙遙領先，還因為在錢江已無一席之地的城東唐家，和億通，準确來說是謝承舟，過節頗深。

如今唐家，隻剩唐銘緣這一旁支留在錢江，鬥倒謝家，如同蜉蝣撼大樹。唐銘緣想借此機會，給億通一個重創。

不過，天亓最近在和時尚企業搞合作，此二者糅合，投資大，回報少，唐銘緣想不通，梁晏為什麼做出這種不明智決策。

“唐叔多嘴問一句，MR試衣前景不算好……方便說說你的考慮嗎？”

“MR試衣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和您一樣，我也有一點私心。”

藏在桌下的手，正在轉動婚戒。

梁晏的一點私心，是想幫助他太太，拓寬線上市場。

當首富，說說也好，認真也罷。不可否認的是，姚萱是個财迷，賺錢是她興趣所在。

*

山本會館，暖調燈光和原木家具交相輝映，通頂山水屏風圍出榻榻米包廂，雅緻吊燈垂落四方。

一男一女舉杯對飲，影子映在屏風障子紙上。

“你喜歡素熙？”

姚萱點頭如搗蒜，“是啊是啊，他演的病嬌男二太帶感了，你能懂嗎？長着一張最乖的臉，幹着最變态的事，反差感太強了。”

粉絲說起idol滔滔不絕，“金絲眼鏡那個造型，簡直斯文敗類本類。而且你不覺得素熙很有潛力嗎？技有層次感，打磨幾年，一定能讓更多人看到他。”

“有眼光，我也這麼覺得。香芋小姐，我覺得我們很投緣。”顧一明再次舉杯，腦袋向右一歪，碎發掠過眼睫，“你喜歡《消逝·等待》，我也喜歡，你喜歡素熙，我也喜歡。來，敬世界上另一個臭味相投的我。”

“切，誰和你臭味相投相投？我們這叫審美一緻。”

顧一明哂笑，“行，為世界上另一個審美一緻的我，幹一杯。”

滿杯果酒見底，他把酒杯拍在桌上，抄起酒壺倒滿。

果酒不醉人卻脹氣，姚萱喝了兩大杯這會想吐，連忙擺手拒絕，“我不喝了。”

“那我們幹一個壽司？”

花之戀壽司送進碟子，三文魚片層層疊疊圍成花朵形狀，牛油果小山堆在花中央，顧一明夾起海草在壽司周圍随手一擺，還挺好看。

姚萱豎起大拇指，“藝術家，牛。”

說審美一緻并不誇張，除去以眉那幅畫和李素熙，他們還有許多不謀而合。

譬如顧一明拍下的鴿子血項鍊，和眼前的花之戀。

“元宵有部電影要上，看嗎？”

“佳能先生，我們應該沒到可以一起看電影的地步吧？”她猛灌一口果酒，細長眉毛擰緊。

元宵節，又稱上元節，是古代男女光明正大約會的節日，一定意義上可以稱作“情人節”。

向一位僅有四面之緣的女性，發出元宵看電影邀約，姚萱有點反感。

依照目前掌握信息，她隻知道他的姓名和職業。

顧一明也一樣，他甚至沒有過問她感情狀況的意識。

顧一明不以為意，“我推薦的是我導的作品，你說我們審美一緻，我才想着邀請你鑒賞。香芋小姐，你想哪去了？”

“你應該聽過‘傾蓋如故，白首如新’，如果你認為冒犯，當我沒說過。”

他從兜裡掏出一條項鍊，舉到她眼前，“我活在世上隻求恣意暢快，不在乎别人怎麼想。我認你作朋友，如果你也當我是朋友，收下我們的友誼紀念物。”

姚萱看一眼鴿子血項鍊，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