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萱借口重要客戶邀約,不好推掉,梁晏回她一句“工作重要”,沒了下文。
亨達影城,姚萱和顧一明一前一後進入預訂影廳。
廳内座位全部空着。
“随便找位置,想和你讨論,包場了。”
姚萱淡淡“嗯”一聲,見怪不怪。
入座後,服務生送上爆米花和可樂,姚萱接過爆米花桶,讓她換杯果汁。
燈光黯淡,BGM環繞影廳,故事拉開序幕。
片名《流星紀事》下一行小字:改編自綠江文學城小說《隕石》原著/湘竹君
湘竹君不是《掌中玫瑰》的作者?姚萱心裡咯噔一下,還沒等她長篇大論吐槽作者,少女聲音響起,清脆靈動。
故事娓娓道來:“我是一顆流星,生于銀河,向往人間。”
一束星光劃破黑幕,巨幕上星空閃爍,流星穿梭而過,墜落地球。
霎時,乍眼白光照亮影廳,光斑逐漸淡化,模糊畫面漸變清晰。
斑駁碎瓦堆,光滑青石闆,少女赤足跑過,笑聲如鈴,悅耳動聽。
少女石玲的家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前邊六個姐姐,後邊一個弟弟,加上爺爺奶奶,全家十口人擠在一間不足百平的磚房屋裡。
“姐妹之間隻差一歲兩歲,九年八胎?”
顧一明說:“這在貧困山區,很常見。女人生不出兒子就一直生,生出兒子後夫妻倆才外出打工,把孩子全部丢給爺爺奶奶帶。”
姚萱雙手合十,“最好你家有皇位繼承。”
六個姐姐學習成績一般,早早辍學打工,家裡隻有石玲和弟弟在上學。
石玲念完初中,考上市重點高中,然而爸爸撕掉她的錄取通知書。
“一年住宿費要一千,别念了。你弟弟明年還要上高中,我們家裡窮,沒錢。”肥胖中年男人躺在床上,吞雲吐霧,“女娃娃遲早要嫁人,讀那麼多書幹嘛?我和村長說好了,等明年你和他兒子扯個結婚證,後半輩子不愁吃喝了。”
臨近黃昏,逼仄的房間,壓抑昏暗。
少女麻木走出矮門,站在屋檐下,仰頭眺望遠山。
許是夕陽太過刺眼,竟使得石玲雙眼無神,而睫毛上,晶瑩閃爍。
當夜,石玲逃出大山,途中遇上好心人,用拖拉機載她一程,逃出了那個小鎮。
花二十塊錢,坐三輪車到市火車站,石玲掏出五張偷來的百元大鈔,買了一張車票。
鏡頭特寫給到票上終點站:香港。
列車從破舊火車站,駛向繁華大都市,矮小的身軀,淹沒在人群中。
待人群散去,打滿補丁的破布衫映入眼簾。
石玲仰頭看,鏡頭随她的視線攀爬,升高,卡在一眼望不到頂的中銀大廈中部。
視線緩緩下落,落到門口西裝革履的年輕人身上。
姚萱和顧一明的視線,也落在年輕人身上。
“李素熙?”姚萱驚呼。
顧一明微笑點頭,“對,素熙是男二。”
男二是照進石玲生活的一束光,供她衣食,讓她讀書,教她彈鋼琴……
富貴迷人眼,飽樂思□□,石玲一發不可收拾愛上這個男人——這個表面光鮮亮麗,實則肮髒變态的男人。
而這,恰巧是少女噩夢的開始。
聽完石玲的表白,男二冷淡一笑,直截了當說,他不會愛她。
下一個場景,令姚萱兩眼一黑。
上一秒說不愛,下一秒就睡了?呵呵,男人。
……
故事結尾,耆耋老媪笑聲渾濁,凄厲自嘲。
“在社會工廠裡沉浮半生,我終于發現,自己隻是病态人世間,一顆醜陋無比的隕石。”
電影結束,燈遲遲沒有亮起。顧一明癱在座上回味,姚萱咔哧咔哧咀嚼爆米花。
“沒什麼想說的?”顧一明問。
“說什麼?如果不是你拍的,我當場就罵爛片了。”
不可否認,顧一明的鏡頭,故事感很強,運鏡很絕,光影、色彩各方面無可挑剔。
但是,除了相關專業人士,誰看電影會把重心放在鏡頭?
人們看的是戲劇性、故事性、cp張力,俊俏的演員和優秀的導演,無法改變劇情無病而呻的事實。
“我看下來就是英俊小夥燒倉房,外星女孩傍大款,你拍這片到底想傳遞什麼價值?”
“你這話有點‘何不食肉糜’了,這故事講的是來自外星的女孩,因人類社會的物欲、情欲浸染而迷失自我,旨在警醒女性堅守自己,不要被男人蒙騙。”
“你這是受害者有罪論,要不是男二有意‘培養’和男主PUA,女主會成為權貴玩物麼?”姚萱越說越氣。
這就像你被人騙了錢,别人不罵騙子,反過來罵你蠢。
最後,你被成功洗腦,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騙子完美隐身。
這世界到底是誰在宣揚苦難文學?到底是誰成天盯着女人看?
但凡顧一明說,故事旨在反諷上流社會男性的惡趣味,她都不至于這麼生氣。
顧一明瞧着她張牙舞爪的模樣,忍俊不禁。
“香芋小姐見解獨到,果然和俗人不一樣。”
顧一明傾身靠近,“我是故意這麼說的。”
“你考我?”姚萱拈起一粒爆米花,砸向他,“佳能,你這人……”
能花幾千萬買一條項鍊,又能撿落在衣服上的爆米花吃。
太瘋癫,太抽象,以至于她不知該如何形容。
路過夜市一處花燈攤位,顧一明停下問她,喜歡兔子,還是貓咪?
她說:“喜歡老虎和獅子。”
“你很特别。”顧一明意味不明地笑。
回到新月灣,顧一明的車開不進小區,姚萱在門口下車,揮手道别。
家裡沒燈——梁晏還沒回來。
正準備進門,手裡花燈被門絆一下,掉在地上。
如果梁晏問誰送的,該怎麼解釋?姚萱盯着花燈思忖。
總不能說客戶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