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期,落日餘晖下,車流緩慢蠕動。駛出擁堵路段,姚萱一腳踩下油門加速,趕往指定地點會合。
還未下車,鏡頭對準車窗,隻待她偏頭,快門迅速捕捉畫面。
白天下過雨,階梯濕滑,顧一明回頭,朝她伸手。
姚萱遞上右手,昏黃路燈下,鑽戒璀璨奪目。
顧一明淡漠一瞥,什麼也沒說,牽起她的手,繼續爬樓梯。
登上觀景台,俯瞰新月區萬家燈火。蜿蜒錢江繞城而過,兩岸霓虹輝煌閃爍,江面彩光溶溶。
顧一明放下雙肩包,從中翻出一袋全麥吐司,撕掉封口貼紙揣她手裡。
“這能吃?”姚萱瞪大眼睛。
純吐司,不含任何堅果雜糧,這和啃樹皮有什麼區别?
顧一明用行動回答她的問題。他取出一片面包叼在嘴裡,慢慢咀嚼,看似津津有味。
事實證明,人在饑餓狀态下,啃樹皮不成問題。
姚萱從未想過,自己能吃下類似刀片的幹面包,雖然隻是小小一片。
“我原以為你不會來。”顧一明雙手撐在欄杆上,舉起相機拍城市夜景。
“我也以為自己不會來。”
不知道傾向和顧一明說清道明多一點,還是逃避和梁晏相處多一點。
“但我覺得,有些情況,應該和你說清楚。”姚萱将右手拍在欄面上,“我結婚了。”
前幾次見面,她沒戴婚戒,晚宴上他們并沒有正面碰見,否則顧一明該知道,她和梁晏是夫妻。
顧一明一點都不驚訝,也不好奇,仍在專心緻志調整相機拍照。
“可以離。”他雲淡風輕,好像結婚離婚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說沒區别也有道理,婚姻因利而合,無利則分,本就是如此簡單的事。
又不完全有道理。
離婚有冷靜期,即使涉及故意傷害、婚内□□等犯罪行為,也得等夠三十天才能離。
吃飯喝水可沒有冷靜期,等三十天再吃再喝,人都成屍幹了。
生命高于一切,婚姻顯然屬于“一切”範疇内,可當婚姻關系裡其中一方的生命,受到另一方威脅時,法律保護的是婚姻。
而這,正是她不敢輕易招惹梁晏的原因。
如果某天她想終止婚姻關系,而梁晏不願意,事情将會變得十分複雜。
畢竟霸總多少有點病,越情緒穩定的人,發起瘋來越可怕。
察覺自己腦補過多,姚萱撥開思緒迷霧,“是可以離,但我暫時沒想過離。而且,我為什麼要離?”
她側臉看向顧一明,補光燈忽地打在臉上,快門一響。
顧一明滿意點頭,“嗯,自然美最美。”
鏡頭斜60度擡高,姚萱仰頭回望,懸崖邊上有人求婚。
“瘋子。”她忍不住吐槽。
顧一明不以為然,“香芋,你該聽過一個詞,叫BE美學。”
他調整鏡頭找角度,“如果這位先生求婚失敗,今晚天上将多出一顆流星。”
白眼翻上九重天,姚萱暗暗罵了句“死戀愛腦”。
西裝男背對懸崖單膝跪地,兩指捏着blinbling的大鑽戒舉高,黑衣女雙手背後仰望星空,畫面靜止三分鐘,等待月老宣判。
女士垂下腦袋,左手緩慢擡高,答案昭然若揭。她勾起鑽戒,彎腰放入男士胸前口袋,按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頭。
拒絕即是不喜歡,既然不喜歡,為什麼流眼淚?
忽然發現,那位男士的側臉,有點眼熟。
不确定往前走兩步,再看。
他他他他不是謝承舟麼?
吃瓜吃到熟人身上,她第一反應不是湊熱鬧,而是退避三舍。
因為她自己,此刻也是瓜田裡的瓜。
糟糕,今天……周幾來着?她急忙摸出手機——2月28日,星期五。
天塌了!流星直接砸上腦門,她眼冒金星。
“顧一明,我有急事得走了。”姚萱火急缭繞,翻出精緻禮盒裝胸針,塞進顧一明背包裡。
顧一明拉她的手挽留,“流星雨還沒來。”
“抱歉,你自己看吧。”
說完,姚萱匆匆下山,鑽進車裡,趴在方向盤上,狂薅頭發。
癫狂持續好久,她終于冷靜下來看消息。
沒有紅點,上一條消息,停留在早上7點48分,梁晏提醒她留了早餐。
沒有他的消息,姚萱有點僥幸,又有點失落。她驚訝發現,同一件事,竟然可以是矛,也可以是盾。
而她,也如同這件事一般,自相矛盾着。
車子駛入地下車庫,換下沾滿泥土的平底鞋,乘電梯直上十七樓。
解鎖開門,玄關沒燈,客廳沒燈,懸在心頭的巨石,穩穩當當落地。
梁晏沒回來就好。
他十點鐘還沒回來會不會……
不會的,梁晏多大人了,能出什麼事?
可是,他們約好一起吃飯,梁晏怎麼可能不在家?
“梁晏?”
回音在空蕩蕩的家中回響,無人應答。
她再喊一聲,依然沒有動靜。
僅僅一秒鐘,千萬種猜測一窩蜂閃現。
姚萱深呼吸,倒杯熱水,一轉身,手一滑,玻璃杯猝然滑落。
餐廳裡,朦胧黑影正冷冷地凝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