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次拼盡全力逃離的路上,她竟得空擡頭望向了天際的輝月,聽着身後崩騰的怒意,她用另外一隻手掏出了懷裡的海棠花手帕。
自由或許便是想要逃跑時有路可去,從此天高海闊,隻要意起便可啟程。她的生命永遠不會局限在一方樓閣、一座城池,她從來都該是那飛鳥,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素芫,困住你的地方,我已燒成灰燼,你從此自由了,去向往的地方看看吧,待我死後,我們再相見。”
說完話,她松開了手,手中的帕子迅速被風卷起,飛向了天際。
看着手帕在空中紛飛,仿佛在竭盡全力描繪風的形狀,她心下慰然,是素芫來了,她變成了風,從今往後便真正自由的風。
燕雪時含着淚注視着飛遠的手帕,直至它再也看不見。
尤知言專心躲避着街道上的障礙,此時才後知後覺注意到剛才燕雪時似乎小聲講了句什麼,因為風聲他沒聽清,于是提高音調反問了一句。
“你說什麼?”
燕雪時對八星城非常熟悉,她知道出了這條街就要無路可走了,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還在堅持不懈追着他們的人群,她轉回了頭,同樣大聲問了尤知言一句。
“會水麼?”
“會。”
尤知言面對沒頭沒尾的這句問話,雖然内心疑惑但還是毫不思索回答了她。
心裡升起不妙,但為時已晚,他接下來的問話還沒說出口,便看見了街巷盡頭出現的波光水影,緊接着燕雪時提速向前,直接拉着他跳進了河裡。
聖靈山空法寺内,衆僧的頌聲停止。
悲古站起身來,朝前一揖,随後帶領衆僧安靜退出了佛殿,在外等候。
玄雀飛落在了蓮花台上,用頭去拱台上那人平放着的手心。
與初時相同,一股暖流刹那間充斥心頭,迫使她掙脫了暗中的枷鎖,猛然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扶曦收緊了僵住的手指,結果觸到了些許濕潤,随後便感受到了皮膚細膩的觸感。
她坐起身來,想收回那隻手,卻發現始終被緊緊握着。
“扶曦......”,他的神明蘇醒了。
扶曦尋着那破碎的聲音,看清了眼前之人。他整個人塌着身軀,背對着光亮,臉上是淚的痕迹,蹙着眼眉,盯她的動靜。
她知道他這兩天背負了太多,心内砰砰的跳動是這麼迫切,催促着她擡手拂上了他的臉頰,親手将他的淚擦拭幹淨。
她側身坐在高台上,垂着眸輕揉他的臉頰。他跪在台前,擡頭虔誠地渴求着她給予的溫柔。
兩人就這般在佛前對視着,光是透過對方的眼神,他們便能知曉對方所有的心聲;光是通過最簡單的視線交融,他們便能體會對方所有的感悟。
“走吧。”
扶曦坐起了身,身旁的玄雀似不滿她沒搭理自己一般,拿頭又輕輕撞了撞她的手臂。
扶曦回過頭,看着長大了許多的玄雀,彎了彎嘴角。
“好鳥。我不在也知道自己蓄神力。”
被誇了的玄雀,快樂地挺直脖頸,圍着她蹦蹦跳跳起來。
昀燚這時才看到玄雀體型竟然長大了這麼多,身上褪去顔色長出了許多焰色的羽毛。
他還在覺得神奇,望着玄雀出神,便被扶曦的聲音喚回了神。
“快,來不及了,還要去救人。”
“嗯?救誰?欸等等,你腳崴了,等我來扶你。”
他趕快沖上前拉住了扶曦的手,然後将她穩穩扶好,兩人就這樣緩步走出了佛殿。
悲古一衆等在殿外,見昀燚攙扶着扶曦走了出來,立時對着扶曦鄭重行了一禮。
扶曦看着眼前之人,擡手将玄雀變成的羽毛發簪插回發間,結果卻觸到了那朵芙蓉絨花簪,手上一頓。
輕輕将它取下,拿在了手心,她知道這是常羲的東西。
悲古上前将振魂鈴連同寶盒一同奉上。
“這鈴本就是神女之物,現在物歸原主。”
她不曾用過什麼法器,但在低頭看向盒子中的金鈴後便明白了過來,這又是重木遺留下來的東西。
難道他在百年前就算準了之後會發生的世事?早早留下了這法器,隻為在百年後渡她這一劫?
她不相信世間還有這等能力,連她自己都沒辦法預測準百年後的事。
對上悲古澄澈的眼眸,她斂着眉道謝收下了這禮物,順手将手中的白芙蓉簪一同放在了盒子内,然後蓋好蓋子抱在了身前。
寺外備好了馬,昀燚先将扶曦抱上馬後,自己也跨坐了上去。再次與悲古及其他聖僧道謝後,昀燚一收缰繩便重新馳入了山色中。
在最後一刻,扶曦又回頭望了望身後廣闊輝煌的空法寺,以及在人前雙手合十,可眼眸始終注視着她的悲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