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扶曦與雲幼頤叫了水，分别洗過後，便并肩躺在了床上，她們一路都在馬車上，相比起他們，身體并未十分疲憊。

剛才趁店小二加被褥之際，扶曦先在房内為昀燚換了傷藥，他身體強壯，傷口早已愈合，隻是還是不可避免留了些難看的疤痕，林大夫走前特地叮囑他們要将傷藥全部上完才行，于是每日夜間扶曦還是會壓着昀燚，為他換藥。

之前昀燚趴在她的腿上時，兩人要麼左一言右一語地聊幾句，要麼他就歪着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她衣服上的流蘇裝飾，可是這幾日實在是太累了，他趴在她膝上一眨眼便睡着了。

但他偏偏又十分珍惜每日這短暫的獨處時間，此刻即使困得眼皮打架，但仍不放棄開口與她說話，隻不過這出口的話自然也迷迷糊糊起來，讓人聽了半晌都不知他到底在說什麼。

扶曦沒有打擾他，專心為他上藥，但還是被他突如其來哼哼的幾句夢話不住逗笑。

上完藥後，她将藥瓶收好，為他輕輕穿上了裡衣，手觸碰到他手的瞬間，注意到了他手指間紅腫的凍瘡，心間一哽，翻開了他的手掌，之前指節分明的一雙玉手，此刻掌心布滿了皮革磨出來的血痕。

望着他熟睡中輕顫的睫毛，她的内心竟也跟着一同顫抖，深吸一口氣，她伸手抹去了臉頰上的猝不及防滑落的淚，重新取了傷藥輕柔地抹在他的手掌和指尖。

他們這一行前所未有的艱苦，他雖生長得并不驕縱，可從小也是錦衣玉食被捧着長大的，向來白淨的手竟也爬上了本不該屬于他的蹉跎痕迹，他的面頰比兩人初見時瘦削了幾分，一貫紅潤的面龐也透出了慘淡。

不過也才數月，行過盛夏走進霜白，凋落殘敗的不止世間青綠，還有他周身被養尊處優潤澤出來的那股柔和但卻晃人眼的光芒。

雖不曾參與他前半生的歲月，但她不自覺便覺得他不該是這副模樣，他就該是溫潤不染塵的。

即便她知道，他對這一程絕不會有絲毫悔意，他身上自然增加的來自外界雕琢出來的銳氣也并不假，但是清晰看見他為此所付出的代價時，還是令她喉間生出了揮之不去的澀然。

隔壁房間被褥布置好了，外面小二說了一聲，昀燚聽聞動靜警覺地從夢中蘇醒，立時睜開了仍舊疲憊的雙眼。

他坐起來緩了片刻，回想起自己所在何處，驚訝自己居然趴在扶曦身上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剛才做了噩夢，清醒後他便第一時間慌張地尋找扶曦的身影，見她仍坐在自己身邊，這才安下了心，藏起眼底的擔憂和恐懼，起身展臂穿上外衣，才慢慢感覺出手掌不同尋常的觸感來。

低頭一看，看清了手上脂狀的膏體，瞬間便心領神會，轉頭對上扶曦水波蕩漾的眼，唇邊笑意上揚。

“謝謝你阿扶。”，他現在總愛這麼叫她。

他欣喜地又湊到了她的面前，亮着一雙眸近距離盯着她。

“你關心我，我很開心。”

扶曦被他忽如其來地靠近驚得往後一仰，她用着常羲的身體已經習慣刻意保持與他的距離。

昀燚明白她的顧慮，所以也忍耐着不與她進一步接觸，除非實在忍不住，就像現在這般。

他明媚着笑意，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印下得意一吻，保持着距離，卻也明确地告訴她，他欣喜難耐。

得寸進尺之後，不給她反應的時間，他紅着耳尖快速移開視線，起身準備落荒而逃，不想剛快步到了房門口，便聽見身後扶曦輕聲地呼喚。

“等等。”

昀燚心尖微顫，頓住腳步回過了頭。

扶曦走了過來，對着他舉起了自己的手，手裡拿着他的傷藥。

昀燚注視着她的手，視線落在了自己剛才落吻的那塊肌膚，思緒發飄，結果便聽見她接着說。

“你把傷藥拿過去，也讓他們記得上藥。”

說完看他還在發怵，她攤開了自己掌心，挑眉示意他手上的傷口。

昀燚立時便懂了，可嘴也瞬時癟了下來，雖然他們确實也該上藥，但這是她專門為他上藥的傷藥，分給他們不就很快便用完了嗎？

瞧出他在鬧别扭，扶曦噗呲一笑，揚手輕拍他的臉頰。

“林大夫給得有多的，快去吧。”

昀燚表情這才終于又明朗了起來，捧上她的手又用側臉蹭了蹭，這才出房回了隔壁。

站在走廊上靠牆等待的雲幼頤，抱臂望着昀燚臉頰上可疑的绯紅，慢慢眯起了眼，側頭小聲對一旁的景嵚蛐蛐：“原來昀燚哥哥墜入愛河是這副德行。”

她想，若是他有尾巴，此時定撒歡得左右擺到停不下來了吧，可這話她是怎麼也不敢說的。

景嵚也一眨不眨盯着臉色反常的昀燚瞧，手扶在下颌上，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感覺是個人都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