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這天,雲聆的父母恰好回來了。
收拾好一切,準備鎖門的雲聆轉頭一瞥,就看見兩道熟悉的人影拎着大包小包的禮品朝這邊走來,她握鑰匙的手一抖。
不是說今年元旦也不回來了嗎?怎麼現在又回來了?
往年都是雲聆和奶奶兩人在家,父母每次元旦都會領着弟弟去遊樂場玩。
而今年奶奶生病住院了,雲聆理所應當地覺得今年隻有自己一個人。
“鎖門幹什麼?你要出去?”江雨梅把牛奶啊補品什麼的全部放在門檻上,擡眼質問道。
她的語氣沒有溫度,完全不像一個母親對多日不見的女兒該有的樣子。
雲聆想着,自己和母親的相處方式更像小說裡的上級和下級。
但小說裡的上下級偶爾也存在關心,而她與母親完全沒有。
父親扮演的角色則是邊緣人,絲毫不關心家庭的一切,除非涉及到他的益處。
“有同學邀請我去他家過生日。”雲聆提着禮品袋,躊躇道。
江雨梅推開門,語氣嚴厲:“什麼同學生日還要邀請你去家裡?男的還是女的?”
“是個男生,我們班的班長。”
門扉碰到身後的一堵牆發出重重的聲響,緊接着,江雨梅又繼續示意雲聆,讓她把地上的牛奶和補品提進去。
雲聆順從地把七大姑八大姨送的東西提進門,眼睛盯着腕上的表盤。
此時快到約定好的時間了,江雨梅遲遲沒有發話。
雲聆是第一次出去和同學過生日,對于她自己來說還是很期待的,她也精心準備了禮物。
可進屋後的江雨梅自顧自地換了一件髒衣服開始掃地,一個正眼也沒給她。
雲聆拿不準她是什麼意思,又問了一遍。
這次,江雨梅放下拖把,頭擡了起來,語氣帶着不耐煩,“你是不是覺得這幾月我們不在家,你膽子大了是吧?年紀不大學會厮混了是吧?”
她的聲音很大,雲聆吓了一跳。
更讓人心寒的是看髒東西似的眼神。
雲聆有一瞬間就在想,她真的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嗎?為什麼她從來沒有感受到母愛。
她雙眼朦胧,思緒飄回從前。
小時候語文老師布置作業,以“我的媽媽”為題寫一篇作文,雲聆的作文常常被當作範文貼在公示欄上,可這次,優秀作文衆多,唯獨沒有她。
其他同學的作文洋洋灑灑寫了兩三頁,站在講台上念着念着就有哭了的,笑了的。而雲聆始終是盯着自己那篇僞造的作文,面無表情。
面對這個命題作文,她提不起筆,搜腸刮肚一番,發現也沒什麼可寫的。
課後語文老師還把她叫到辦公室,說她這次的作文文字雖美,可沒有流露出真情實感,還說希望她多觀察觀察生活。
雲聆仰頭,擦拭通紅的眼睛,僵硬地扯出笑容。
“嘟!嘟!嘟!”
客廳裡的座機顫動,聲音又大又急,仿佛大有一種不接電話不挂斷的趨勢。
雲聆望着紅色的電話線,走過去把話筒蓋放在自己耳朵邊。
“喂,您找誰?”
電話那端一直沒有說話,雲聆舉起話筒蓋,露出迷茫的神色。
平時很少有人會打這個座機号碼,一般隻有奶奶在家的時候才有幾通電話。
雲聆想了一下,可能是自己的聲音太小,對方沒聽見。
于是,她貼近話筒蓋,聲音拔高,但考慮到對方是長輩,語調柔柔的:“是哪位爺爺奶奶啊?是來找我奶奶的嗎?奶奶最近不在鎮上。”
電話另一端傳出淡淡的笑聲似山澗潺潺流水,“不找奶奶,是找你的。”
清潤低沉的聲音通過音質戰損的座機時,莫名變了一種味道,聲線沙啞又深沉。
雲聆臉微紅,她空出來的手摳着桌子的木屑,握着話筒蓋的手心濕潤。
她幾乎都能想象到對方意味深長地笑。
一想到待會兒還會見面,雲聆的臉滾燙極了。
她一怔,随即想到什麼,極為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可能來不了了。”
電話裡的人傳來疑惑:“是家裡有急事嗎?還是時間沖突了?吃不了飯可以吃個蛋糕再走呀。”
雲聆想到他安排得這麼仔細,心裡又加深了愧疚,“準确來說是家裡有一點事。”
她低聲地解釋,垂下睫毛,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雲聆一想到自己之前答應得那麼幹脆,現在就有多麼窘迫。
電話裡頭的顧星夷平和地笑了笑:“沒事沒事,你也是事出有因,那你下次可不要爽約了哦,我還等着你的生日呢。”
見顧星夷語調輕松,言語之間并無指責,這讓雲聆心裡壓着的那塊兒大石頭才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