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雪。
沒過腳踝的積雪中唯一鮮豔的是一團橘紅色的毛球,它艱難地在前方引路,身後跟着一片輕飄飄的纖細白影。
待看到斑駁的紅色鳥居沿着山路石階延伸而上,狐之助吐出一口熱氣,心弦不僅沒有放松,反而緩緩緊繃起來。
“審神者大人,前方就是分配給您的本丸。作為暗堕本丸審神者的注意事項先前已經強調多次,請您一定牢記于心。”
它沒有得到回應。
除了風聲與腳爪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咯吱聲響,四周分外安靜,仿佛隻有它行走在未知的前路上。
狐之助心中慌亂,連忙回頭,無聲無息的純白少女仍然跟在身後。
神無漆黑無光的眼眸安靜凝視着管狐式神惴惴不安的金色獸瞳,懷中抱着一面精緻古樸的銀色雲紋銅鏡。
見式神停住,她也停下腳步。
“……審神者大人。”狐之助無措地低下頭,刨了刨幾乎凍僵的爪子,“台階濕滑,請小心。”
它本以為這次依舊不會得到回應,畢竟眼前的審神者在進入時之政府之後隻說過一句話,為了她死去的妹妹。
之後,她就像一尊安靜的人偶,隻會根據“命令”行動。
但沒想到,少女向式神張開了雙臂。
小小的赤狐跳進那個冰冷而沒有溫度的懷抱裡,于是宛如空洞人偶的少女,因為這熱烈的顔色,突然“活”了過來。
——其實審神者大人,也是溫柔的吧?
狐之助嗅着鼻間風雪的氣息,嘗試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少女沉寂而單薄的懷抱。
神無踏上通往本丸大門的台階。
寒風在她身側旋轉。
她伸出一隻手推開沉重滞澀的門扉。
就在大門打開的一刹那,有銀亮刀光巧妙隐藏在簌簌飄落的雪中,撕開寒風的一擊幹淨利落到比白雪更純粹,裹挾着淩厲的殺氣向她襲來。
“小心——!”
嘭!
透明的結界瞬間張開将攻擊完美防禦,同時也将來人彈開。
襲擊者借由這道力量向後一躍,翩然身影如同展翅白鶴,自如地在半空翻身,輕盈落于數米之外。
“哈哈哈哈,吓到了嗎?抱歉抱歉,好久沒人來了,就想和你們開個玩笑。”
渾身炸毛的狐之助并不認為這隻是一個玩笑,因為面向少女的殺意是認真的。它從神無懷中跳下,擋在她與來人之間,喉嚨裡發出威脅的呼噜聲。
這就是它一再提醒新上任的審神者各種注意事項的原因,因為在這個本丸,這個它從建立之初就一直跟随、希望有人能夠拯救的本丸裡,審神者随時都有可能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險。
……但為什麼、會是鶴丸殿下?明明身上沒有暗堕的氣息。
難道是我沒有察覺到、嗎……?
心髒沉甸甸地揪緊,警惕的同時,狐之助也在疑惑着。
“鶴丸殿下,這是新來的審神者,她不是人類,是和你們一樣的付喪神。”
“哦?付喪神?”鶴丸國永的目光落在神無身上,那雙無波金瞳讓人想起冬日的太陽,“完全看不出來呢……沒想到這次被驚吓到的是我,真不錯啊。”
新來的審神者竟然是付喪神,明明身上沒有一絲靈力波動——除了剛剛的結界——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人類。
不,其實還是有區别的,人類做不到這樣完美的無聲無息、無色無味。
少女沉默着與他對視,他訝然發現,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驚愕、憤怒、恐懼、慌亂……這些應該出現的情緒全都沒有。她的眼睛仿佛吸取一切的黑洞,任何情緒都不會在其中體現,也不會給予他人應有的反饋。
是這樣的審神者啊。
全無自我,僅僅是作為一件「器物」存在。
也好,這樣她就不會引起大家的太多忌憚,也不會如她的前任一樣輕易退縮。
第三任審神者懷抱拯救的心來到這座本丸,卻因為對刀劍的心疼,想要快點治愈他們,但難以見到成效而産生失望與焦躁之情。浮躁以至于缺乏謹慎思考的行動無意間刺激到了刀劍,在遭受到失去理智的付喪神的攻擊後,她開始恐懼他們,最終選擇放棄與逃離,使刀劍們對被拯救、被愛這件事再也不抱希望。
先前那一刀不過試探,殺氣是真,但鶴丸國永從未真的想殺死神無,無論她是不是人類。
這一試探得到的結果雖然出乎意料,但仔細想來,反而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