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細微的動靜改變了神無腳步的方向,她轉而朝山谷中走去。
通往山谷的道路積雪更深,路被埋在腳下,也看不見路上的樹根、碎石與坑窪。好在她的視野不受夜色阻擋,白霧的能見度為她所控。
雪層厚度能将狐之助掩埋大半,故而神無将它抱在懷中。小家夥擔憂地觀望四周,時而辨别空氣中傳來的氣味信息。
“審神者大人,要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吧,你看這裡什麼東西都沒有……”
——真要有東西也很吓狐。
小動物的直覺讓狐之助下意識選擇回避,這裡每一棵樹木的陰影都龐大詭谲得仿佛能将它一口吞下。
神無把它放到地上,擡手指向山谷入口。
“審神者大人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少女搖頭,看向山谷深處。
“那我也不走。你自己太危險了,有我在,真遇上什麼事,我也能幫忙拖延時間……”
一陣風吹過,樹枝顫了顫,抖落簌簌積雪。雪噗通落地的聲音驚得狐之助瞬間炸毛,果斷選擇跳進神無懷裡尋求安全感。
沉默是今夜的本丸。
尴尬之中,狐之助默默補上後半句話:“或是去搬救兵。”
好在神無不會笑話它,也不會感受到它的尴尬。每當這時,管狐式神總是很慶幸它的審神者是這樣的性格。
狐狸式神十分溫暖,為體現出自己的價值,狐之助努力用自己腹部的柔軟皮毛裹住神無冰冷的雙手,試圖去暖熱它們。
谷深處愈發寸步難行,風雪漸大,掩埋身後腳印,吹淡四周迷霧。
已經不好再前進了。
沙沙……
神無循聲望去,樹冠上挂着的半透明的長條狀物體,似乎……是一條蛇蛻。
就在她看到蛇蛻的同一時間,邪風乍起,她被狂風吹得後退幾步,跌在雪堆中,手中銅鏡滾入旁邊的灌木叢。
一種被強大掠食者盯上的危機感竄上脊背,狐之助立刻跑去咬神無的衣角:“審神者大人,快跑——”
砰!
話音未落,小狐狸被抽了出去,身體狠狠撞到樹幹上痛得哀哀直叫,半天爬不起來。
模糊視線中,它看到少女被一條鱗片呈淺金色澤的巨蛇纏住。那條蛇正在收緊身體,似乎要完成一場絞殺。
“不要……”
巨蛇豎起的鱗片是最鋒利的刀刃,深深割開神無血肉,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蛇咬住她的脖子,用長而彎的毒牙往血管中注入毒液。
神無遲鈍地眨眨眼,後知後覺感受到一些痛苦,隻是這些痛苦也像她初初萌芽的心一般,籠罩在濃霧之後。那些被蛇鱗割開的傷口,沒有流血,骨骼碎裂的胸腔之内,也沒有一顆應該跳動的心髒。
但毒液還是發揮效用了,她的大腦迅速昏聩起來,陷入光怪陸離的幻象之中。
狐之助掙紮爬起身,像是下了什麼決定,最後看了一眼神無,果斷向本丸奔去,找人來救審神者。
巨蛇察覺到它的離開,但沒看一眼。自蛇頭處的鱗片出現了裂痕,随後如同蛻皮一般,剝開蛇鱗,隐藏在蛇皮之下的,是一位金發金瞳的青年,隻是他的下半身還維持着蛇尾模樣。
——這正是化身為蛇的髭切。
他收攏雙臂抱緊少女柔軟嬌軀喟歎一聲,從她頸彎處擡頭,有點可惜地舔了舔幹淨嘴角,又似突然想起什麼,發出接近氣音的輕笑。
“姬君會夢到什麼呢?我有些好奇呀。”
髭切故意湊近了些,将呼吸吹在神無耳邊。
“風……”
“神樂……?”
是極輕微的呢喃聲,沒有逃過髭切的耳朵。他産生一絲興味,用那把軟綿綿的嗓音追問道:“‘神樂’是誰?”
沒有回應。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注入毒液。
半晌之後,神無終于回答:“妹妹……”
髭切唇角的笑意停滞了。不笑時的他,終于顯露出幾分隐藏在笑面之下的苦痛。
“……原來是妹妹啊。”
蛇尾化作雙腿,他解下肩上的外套披在神無身上,放空的雙眸仿佛正在凝望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
“已經碎掉的刀,還有再回來的可能嗎?”
話語随風消散在山谷内,而唯一能給他答案的人正深陷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