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孫懷海要回來參加祭祀,薛情繃緊神經。為确保一切萬無一失,接下來幾天她都在欽天局。
臨近中午,陽光通過窗隙斜照。寂靜房内,隻有竹簡碰撞聲和紙頁翻動聲,是薛情伏案梳理祭祀儀式的缺漏。
一陣腳步聲靠近,小滿送來午膳,順便提醒她,“星紀女使來了。”
薛情擡頭,星紀就在小滿身後幾步,随之進來。
她今日沒有戴帷帽,平日最愛穿的素衣也被換做鮮活些的鵝黃,臉上挂着一種發自内心的笑。如果說從前的她是一棵臨近枯萎的樹,今日便是這棵樹重生了。
薛情從未見過星紀這種笑容,她猜星紀韶華時,笑起來一定就像現在這樣,而且更美。隻是時間已去,再難重返。
擔心星紀這樣不合規矩,薛情先讓小滿将下人都遣離這附近,然後關上門窗。
她顧不上吃飯,上前依偎,拉星紀到書桌前,指着桌上圖紙、祭祀圖集,“師父,正愁沒人來幫我,你就來了。”
星紀坐下,看一眼書桌上的東西,立刻要起身。說好的将欽天局交給薛情起,她便不打算再插手。
薛情在背後搭她肩膀,不準她走,“師父,你就救救我吧,孫相要回來了。要是搞砸,我就完了。”她可憐一般看着星紀。
星紀溫柔笑着,伸手捋清薛情額頭亂發,“你做得很好,無需我來幫忙。”
欽天局在薛情打理下井井有條,星紀都看在眼裡。準備祭祀固然繁瑣,但絕難不倒薛情。
薛情被誇了,看着她眼睛,眼眶有些濕潤,順勢抱住她。
她想讓星紀留下來,的确不是為了讓她幫忙,隻是想和她多待一陣子。自上次蕭朗走後,星紀閉門不出許久,這麼久以來,今日薛情是第一次見到她。
星紀臉上倒是完全沒有悲傷,甚至一點異常也沒有,反而是薛情的擁抱讓她有些驚慌。
她輕拍薛情後背,試探問。“你這是做什麼,受委屈了?”
薛情:“沒有受委屈,隻是想抱一下你。”
星紀聽她沒事,寵溺摸摸她頭,“還記得你剛進宮時,連路都記不清。一會兒不見你人,就得派人去找你。有一次你還渾身是泥,髒得不得了。”
薛情嘿嘿一笑,從懷抱裡出來。
她坦誠道,“我說是迷路,其實我是想找機會逃出宮玩。那次我發現雜草叢旁有一狗洞,想鑽出去。不過人沒鑽出去,倒被狗追着跑,一連幾次摔在泥潭裡。”
星紀被騙得臉色一變,靜止住。一會兒後她大笑起來,薛情也跟着她笑。
兩人從從前說到現在,仿佛有說不完的話。時而捧腹大笑,時而眉頭緊,二人一刻不停,聊了整整快一個時辰。
末了,說到往後,星紀認真囑咐,“我知你心中有諸般不願,但無論發生何事,定要沉心靜氣,不可貿然行事。”
不用星紀過多解釋,薛情也知道。必須乖乖做好傀儡,才能安穩度日,才能慢慢找出路。
她連連答應,語氣輕快,“好好好,我一定謹遵師父教誨。不過……到時候我要是闖禍了,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星紀忽而面色嚴肅,不加思考,“不救,你必須照顧好自己。”
薛情自然是不行她會不救,師父這般善良,哪能真的不救。隻不過是想自己保護好自己罷了。
接着,薛情好奇問起,“那師父,你之後會去哪兒。”
星紀不做女使了,是留在宮中,和那許多妃嫔一樣蒼涼此生。又或者好些,興帝大發善心,将她和她父親都放出宮,安然度過餘生。薛情很想知道。
可星紀還沒回答,華蕪便來了。
她提醒道,“女使,該去衣局試衣了。”
星紀發覺時間過了很久,有些不舍,“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
薛情覺得奇怪,“師父,你試衣做什麼,明日參加祭祀,你的衣裳我早就派人做好送去了呀。是不合心,還是沒收到?”
華蕪欲開口回答,星紀卻攔下了,自己回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看華蕪心事重重的表情,薛情猜測可能是孫懷海又安排她去做什麼事情。
知道自己幫不上忙,薛情笑着揮手,“那好,師父慢去,改日我再找你。”
送星紀離開後,薛情才打開午膳食盒,果然已經涼透了。她讓人收走食盒,帶着星紀給她的書卷離開。
她來到一處偏殿。宮内為這次祭祀,将一處冷殿。院子裡建築都被拆除,留下很大的空地。
中間的祭祀場前幾日剛搭建好,
整個祭祀台是圓形,除了前面留有平台,用來上香。後面很大一塊地方都修做成凹陷,明日所有祭祀之物,都要放在裡面燒掉,以此上達天神。
而薛情要做的就是做好祭祀,從頭到尾,盯住每一步。她圍着走一圈,台階、香台……都沒問題。
如此,這一切算是告一段落,隻等明日祭祀。
薛情回到欽天局,讓所有人提前下值,為明日養精蓄神,而自己則出宮赴花燈節的約。
宮外,皇城還未入夜,街上已經很多人了。
沿街攤販早已将花燈拿出,攤上一排排,整齊羅列。有形似兔子的、似鯉魚的,還有花籃燈、绛紗燈……花樣繁多,很容易便叫人挪不開眼。
買花燈的姑娘很多,薛情今日女裝而出,隻要路過花燈攤,叫賣的聲音便沖着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