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蓮鯉沒有睡着。
這個病房裡還有第三個病人。那是個不到10歲的小孩,因為在疏散時跟父母走丢,然後下樓時摔了一跤,身上都嗑出了血。
父母剛剛找來,小孩便委屈地哇哇大哭,伸手讓媽媽抱。
不管什麼時候,聽到小孩的哭聲都會讓羽生蓮鯉恨不得原地去世,可惜他還活着。
忽地,尖銳的哭泣聲被玻璃摔在地上的脆響打斷了。
大片的水迹從破碎的鹽水瓶裡流出,蔓延到羽生蓮鯉的病床下。
“喂!你是不是專業的?”小孩媽媽憤怒地推了犯錯的護士一把。踩到水迹的年輕女孩腳底一滑,撲倒在了羽生蓮鯉的床尾。
“對不起!對不起!”護士神情恍惚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黑漆漆的眼珠十分失禮地盯着小孩,嘴裡不自覺喊出一個名字:“小真……”
“你在發什麼瘋?”小孩母親按響了床頭鈴。黑發黑眸的小男孩又大哭起來。因為傷口感染發了燒,他抱着母親撒嬌想要最新款的假面超人。
年輕的護士眼眸一顫,回過神來。
其實跟小真完全不像呢,怎麼會認錯呢?
淺水杏低下頭沉默地接受小孩母親的斥責。被鈴聲喚進來的護士長跟着頻頻彎腰道歉。新人護士大概要因為這個失誤受罰,但護士長明顯有些心疼這個女孩,盡可能想把這場沖突平息下來。
羽生蓮鯉注意到護士的手微微顫抖着,幾條蜿蜒扭曲的疤痕刻在手腕上,一直延伸至衣袖深處。
“沒事吧?”回來的萩原研二也聽到了屋裡的聲響,坐到羽生蓮鯉身邊拉着他的手輕輕安撫。
松田陣平看到被責罵的護士直接用手去撿玻璃碎片,立馬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用手拿容易割傷,拿掃把來掃掉吧。”松田警官皺着眉,不帶敬語的口吻聽起來兇巴巴的。
淺水杏吓了一跳,連連應是。低頭從松田身旁繞過,逃出了病房。
“小陣平,對女孩子要溫柔一點哦!”萩原研二的目光一同注視着淺水杏離開,回頭與靜默沉思的幼馴染對視一眼,脫口而出還是熟悉的調侃。
“哈?”他明明已經很溫柔了!
犯了錯的護士并沒有再回來。地上的碎片和水迹是醫院的清潔工過來打掃的。
啊,稍微有點在意啊!
幾分鐘之後,他穿上鞋子,四處探頭也沒找到要找的人,便急匆匆跑向護士站。
“請問負責我們病房的護士姐姐在嗎?有點事想找她。”他問。
“你是說淺水護士嗎?”護士站的值班小姐姐回想了一下,立馬回道:“她剛剛請假了。好像是身體不舒服,有點影響工作狀态。我剛剛看她去配藥室了,你可以去門口等等。”
小姐姐聽說了羽生蓮鯉的勇敢事迹,對這個紅發小弟弟很有好感,指了指方向,十分積極地告訴了她同事的行蹤。
非醫護人員是不準進入配藥室的。羽生蓮鯉盯着鎖着門看了一會,然後靜靜蹲在了一旁。淺水杏打開門出來時,一雙眼睛紅紅的,一隻手插在護士裙前的口袋中,另一隻手拿着鑰匙鎖門。但鑰匙總是插不進鎖芯,說不清是手抖了還是心亂了。
等轉頭撞上了守在一旁的羽生蓮鯉,她更是驚地把鑰匙甩了出去。
染上輕微鐵鏽的鑰匙飛到了泛黃的牆壁上,又直直墜落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羽生蓮鯉先一步撿起了鑰匙,遞給了淺水杏,同時另一手掏出了之前随手放在口袋裡的棒棒糖,攤開手掌遞了過去。
“給我的?”
羽生蓮鯉點了點頭。
“謝謝,羽生君。”淺水杏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劇烈顫動着,似難以承受頗有重量的水珠。
她又有點想哭。小真,她的弟弟,曾經也會把舍不得吃的糖果給她。可是,可是。。。
女孩側身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羽生君,真是個溫柔的孩子呀,姐姐下午不在,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哦!”淺水杏摸了摸羽生蓮鯉的頭,恢複往日笑語嫣然的模樣。
“你也是,姐姐。”
轉身告别,20出頭的年輕護士離開了這片光線明亮的區域。往前走,那裡越來越暗。
等羽生蓮鯉回到屋子裡,松田陣平已經不在了。
站在窗邊的萩原研二似乎在看着窗外的風景。冬日,哪裡又能見得好風景呢?這座城市藏污納垢,生命也在像葉子一樣泛黃,枯萎。所以死亡是最後的歸宿嗎?
*
不起眼的角落裡,一雙黑色的皮鞋踏住了一片翻滾而來的樹葉,而其餘樹葉則依舊旋轉着朝着原有的方向前進。皮鞋的主人停住了腳步,随後抱着手臂斜斜倚靠在牆面上。
換了一身棕色棉衣的目标進了超市,一時半會不會出來。高大的男人一手插兜,一手不緊不慢地從黑色簇新的過膝皮衣口袋裡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裡。
換上牛仔馬甲的羽生蓮鯉并沒有點燃香煙,口袋裡也沒打火機。他隻是單純覺得像凱文這種成熟男人擺出這種動作絕對很帥。如果有面鏡子,他可以5秒擺10個pose,自我欣賞一天一夜。
羽生蓮鯉回味了一下以前電影裡看的警匪片,然後壓低嗓音,45°低頭,十分深沉地吐出一句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