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沒有,她早就——哦,她是四年前進宮的,原來在藏書閣打雜,你不知道也正常。”
“藏書閣啊……他們是嫌藏書閣太亮堂了嗎?”
“你說什麼?”
“沒什麼。”
話說到這份兒上,王後臉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
“哎,我說,送去的那幾個姑娘你都看過了吧?”
甯寰笑容一僵,從千潤臉上移開了視線。
“看過了。”
“怎麼樣,有沒有相中的?相中了就叫人來開了臉,我早就覺得扶桑宮的後院實在太空了些——”
“母後!”看得出甯寰極力克制住了起身逃跑的沖動,“我素喜清淨,用不着那麼多人伺候。”
“那你總得留幾個可心的在身邊吧?”
“我看這個映雪就挺可心的。”甯寰頭也不回,用最快的速度反手指了一下千潤,“其餘人你都撤了吧,扶桑宮确實有點太亮了。”
王後正在興頭上,還要再勸,甯寰放下茶杯,沉聲道:“人多了吵得我頭疼,若母後執意如此,我還不如早點回無量峰待着去。”
王後抿抿嘴,被拿住了軟肋,再想駁斥也無從下口了。
隻剩用身旁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嘀咕着:“啧,反正立妃也就這兩年的事了。”
在場最迷惑的,當屬可心的映雪本人。
請問這是要幹什麼?好不容易來了幾個幫手,現在又都撤走了,她還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那麼大個扶桑宮,就讓她一個人來打掃啊?身在混世不能濫用仙力,她怎麼顧得過來?
何況,她還有要事在身,那可是關乎三界命運的大任務啊,一天到晚盡顧着掃地了,還要怎麼去尋找甯寰身邊“潛藏的變數”?
于是硬着頭皮開口求援:“娘娘,恕奴婢多嘴,殿下身份貴重,需精心服侍,還是多些人為好。”
卻不想被王後滿意地看了一眼。
“這丫頭長得是……是别緻了些,倒也還算懂事,知道讓賢。也罷,你願意留她一個就留她一個,今晚就替她開臉吧。”
“謝母後恩典。”甯寰起身行禮,話語間聽得出些微的咬牙切齒。
千潤一見這形勢,心都涼了半截——這哪裡是讓賢,分明就是谏言王後娘娘體察民間疾苦、合理安排人手吧!
什麼破湯虞國,竟比清淨天還會壓榨人……
……
約莫一個時辰過後,太子轎攆浩浩蕩蕩出了月華宮。
千潤偷眼看着身旁多出來的暗衛。王後可真是大手筆,嘴上說“有幾個身手不錯的一直替你留着”,她所謂的“幾個”,規模竟比勾陳仙尊手下的一個先遣隊還要大。
可這隊暗衛未免忒嚴肅了些,連累得佝着身子跟在後頭的千潤也是大氣都不敢出。
恰在此時,一隻碩大的灰鴿飛越宮牆,直撲翠蓋之下。
“停轎。”
甯寰出言按下暗衛們的躁動。轎内安靜了片刻,接着,他輕快的聲音又傳到了千潤耳朵裡:“映雪,映雪在哪?快進來,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千潤滿腹狐疑地從隊尾跑到隊首,進入轎内,見那隻灰鴿子半眯眼睛縮在甯寰懷裡,正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着他的茶水,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殿下有何吩咐?”
“噓,小點聲。說過多少次了,本宮不喜吵鬧。”
又要抱鴿子,又要端茶杯,甯寰身形高大,笨拙地向她挪近了幾寸,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嗎,有個人在無量峰欺負我,我都下山了,他還一直跟蹤到旅店,蒼蠅似的趕都趕不走,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千潤目光一偏,這才看到他空着的那隻手中握有一張字條。
她大概猜到了甯寰想跟她說什麼:“這上面寫了他的下場嗎?”
“什麼呀,我早把他殺了。”甯寰無所謂地一歪頭,“然後我假扮師叔托人幫忙收屍,可是這個收屍的家夥我更讨厭,因為他也老欺負我。”
“……然後呢?”
“然後麼——”甯寰笑嘻嘻地揚了揚紙條,“我就嫁禍成功啦。”
千潤看着搖搖晃晃的紙條,一陣寒意莫名爬上脊背。這種感覺,就好像她在千藥園一覺醒來,發現一株精心培育的靈草一夜之間枝節橫生,從頂端長出了一隻碩大的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