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臉上雖笑着,千潤卻愈發覺得不祥。暫時找不到根源,觀其周身之氣,毫無疑問,甯寰真實的情緒是——壓抑着不知緣由的怒火。
焦灼彌漫開來。千潤本能地想避開紛争,站起身要退至門外。
“站住。”甯寰沉下嗓音,朝她勾勾手,“過來。”
一輪彎月悄悄挂上樹梢,他無情地一台手,把這隻偷聽的耳朵關在了窗外。
“你知道母後派你來是幹什麼的嗎?”
坐在榻上,雖然面前的千潤需要他稍稍擡頭仰視,可他無意間展露出的威壓卻不容小觑,順着腳底升騰到天靈蓋,很快能和房梁比肩。
——還“威壓”呢,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
有夜色作掩護,千潤肚子裡本就藏了一堆疑問,這時脾氣也上來了——什麼破淨純太子,性子一天轉個千兒八百遍的,也不知道誰惹他了!
千潤雖不善與異族打交道,但她深谙适用于三界的處世之道:遇上橫的,隻有比他更橫,才能保全自己。
一時忘了鏡仙的恐吓,也忘了前番積攢起來的贊賞與垂憐,高高挑起眉頭,沖着甯寰震聲道:“不知道呢,還請殿下賜教!”
見她如此反應,甯寰杏眼微張,竟然流露出了幾分驚喜。
倒把千潤搞迷糊了,自行把氣焰往回收了收:“如果殿下不肯說,我猜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讓我來為扶桑宮……增色添彩?”
甯寰用力點點頭:“濃墨重彩。”
他對這個不着調的回答好像相當滿意?
滿意到騰出一個空位,把千潤拉到身旁坐下了。
“你以後不用在外面打掃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幹這種活。”
無功不受祿,吃人嘴短的千潤眉頭緊鎖:“那我平時的工作還剩什麼?”
“哄我開心。”
此時二人近在咫尺,幾乎身體相貼,漸漸地,中間想要插進一張紙都難。甯寰沐浴完都有一個時辰了,清冽的草木香氣卻還殘留在身上,似有若無地撩過千潤的鼻尖。
千潤抽着鼻子心想:太子用的東西就是好啊,留香效果不得了……
剛被這氣息微妙地降低了一絲戒心,出其不意地,她的下巴被狠狠捏住了。
指尖施力,甯寰把這張臉轉過來,強迫她和自己對視:“我再問一遍,是誰派你來的?
還沒完了是吧!自己剛說過“王後派來的”,現在又是唱的哪出?
千潤正要使力與他對抗,又怕一個不小心把人半邊身子轟飛了……何況橫歸橫,這裡可是人家的地盤……
——如果這就是拯救三界必然遇上的阻礙,那麼千潤可以暫且隐忍;想當初,為了順利飛升成仙,什麼苦她沒吃過?
于是按捺住不忿,由着甯寰以下巴為支點,把她的一張臉轉來轉去,目光帶着刀的鋒利,似是要探入每顆毛孔中攪一攪。
溫熱的鼻息摻雜了草木清香,更有濃重的紅塵俗世之氣,不可避免地與甯寰對上視線時,千潤感到不舒服,心中交織着煩躁與迷惑,故主動移開了眼。
事後想想,大概是因為他那時的眼神吧。
在深淵更深處,虛無有了新的注解,竟像是……
恨?
“回答我。”盯着她的眼睛,甯寰輕聲說道,語調像是在吟唱請神的頌歌,“陳和靖是怎麼跟你交代的?”
千潤愕然,迎上他的目光:“誰?”
甯寰沒有回答。
對視的姿勢又保持了一小會兒,甯寰松開她,肩膀緩緩放松,竟像是洩了氣。
“還真就隻是野蜂麼……也不是沒可能。”
千潤揉着生疼的下巴在心裡罵了他一千遍一萬遍,嘴上還要講禮貌:“殿下在說什麼呀,奴婢聽不懂。”
正覺得氣氛有些别扭時,忽然——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窗外傳來了小厮急切的聲音。
甯寰清清嗓子,把暗啞咽回肚中,開了窗,朗聲問道:“何事慌張?”
“月華宮傳來消息,王後娘娘、王後娘娘怕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