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羅國啊,我是定遠侯義妹,和王後娘娘同鄉,你不知道?”
想起昨晚在月華宮喂藥時差點被那人發現,千潤道:“你叫陳無念?”
“我沒有姓。”無念說,“侯爺回鄉探親那年找到我,一開始想把我送給澄王,後來聽說太子要回來,就把我留到了今日。”
說到這裡,她嬉笑着咕哝一句:“還被退了一次,哈哈。”
“送給”?這個詞讓千潤很不舒服,加上昨晚的遭遇,心中對那個定遠侯生出了惡感。
鏡仙常說她挂相,什麼事都寫在臉上,也許正是為此,無念看了她一會兒,好心送來一條“十分貌美”者必會熟習的經驗:
“殿下惱了你,肯定是因為你不跟他親近,以後你忍着點脾氣,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不就是個打雜的,跟主人是要多親近啊?想她在清淨天,幾百年都未必見得天帝一面,何況混世不是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嗎?千潤已經完全糊塗了,終于還是承認,塵世間的法則真不是短短七天就能學會的。
她還有個疑問:“那他幹嘛不直說?”
無念一揮手:“嗨,爺們兒嘛,要面子的。”
“哄人開心真不容易啊……”尤其是剛認識兩天的人。
“可不是!”
“對了,國王陛下也是有話不能對王後直說,這才要帶回來一個美人嗎?”千潤嘗試舉一反三。
無念一怔,搖搖頭,不再言語。
見千潤一副呆樣,她又忍不住道:“殿下有句話說對了,你是真的不靈光,是天生就笨呢,還是不善言辭?”
“都不是,我沉穩。”
“……”
千潤正望着樹梢上的黃葉思索,口裡低低念着:“以貌取人……生得貌美,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無念隻當是在問她,歎氣道:“豈止是美貌,生在這世道,隻要有一點點超凡脫俗的地方,别人看到了,頭一個想到的不是見賢思齊,而是想法設法把你按死,這就是懷璧其罪。”
她拍着手站起來:“還是沉穩好,耐着性子挨到事情辦成,就不用再沉穩了。”
嘴上雖這麼說,把桶裡的“即時成果”盡數傾回池塘,她又撸起袖子攪着水趕魚,咯咯笑個不住,好像生來就是這般無憂無慮。
……
無念玩累了,在院中找個石床随意睡去。趁扶桑宮中沒有第二雙醒着的眼睛,千潤又“走”了一趟月華宮。
這回她去的是倉庫,取朱砂、龍骨、琥珀等鎮驚之物,兼遠志、靈芝、酸棗、柏子等養神藥材,臨走前,看到架上擺着專為甯寰準備的名貴安神香,也順走了幾瓶,齊齊打包好,系個精巧的雙耳結以示誠心。
此舉非是盜竊,實乃積德。羊毛出在羊身上,宮裡藥材再齊全,治不好王後的傷也是白搭;而起效的靈藥雖是以枭獍身上邊角料制成,考慮到取材的兇險非凡人所能承擔,由千潤跑跑腿,這一借一還,其間牽涉到的氣運也不失了平衡。
來到幾十裡外的山丘,千潤可不想再跟那個瘋瘋癫癫的老東西打照面了,心裡隻盼着他此刻還在巡山,正好把謝禮丢進巢穴裡就跑,從此兩不相欠。
隻可惜事與願違,不僅枭獍窩在巢裡,那怪石組成的洞口還站着他的一位客人。
千潤忙掩藏氣息蹲到石後,伸出半顆頭觀看,卻是大吃一驚——那背影一頭白發、身披大氅,竟是她那日在深林裡見到的人。
鼻尖也在這時嗅到熟悉的氣息,原來此人也是她的同類,隻是修為甚高、已近得道,聞不出确切的種族。
“多謝前輩提點。”那人道,語氣是十足的恭敬,“林某自當反省,隻恐焦躁誤事,毀了這些年的精心布局。”
枭獍哼聲道:“你錯了,我是在勸林少主放下仇恨,盡早回到族中重建山頭,湯虞國以妖血維持邪術,自有天道收拾他們;你年輕有為、前程大好,切不可隻身入局,以免将來無法脫身,反壞了複國大計。”
林少主拱拱手道:“前輩所言極是,但您無須擔心,族中自有新秀幫扶,已不需要在下這個廢人插手了。”
“你——混沌世靈氣駁雜、藏污納垢,即便你卸去責任,對修行也是有害無益……”
忽然,林少主嗓音一沉:“前輩說天道會替我們收拾姬氏一族,您可曾親眼見過天道?”
枭獍愣住,抖了抖羽毛道:“林少主此言何意?”
“出身石斛一族的千潤仙子,前輩認得她嗎?傳說是千年難遇的天縱奇才,現在清淨天廢藥園掃地——昨晚在下曾在山腳下見到她,正替那位從彌羅國帶來邪術的王後煉藥呢,如果在下沒看錯,用的……好像還是您的尾羽?前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