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甩袖子,又要走到前面帶路,千潤不着痕迹地跟上去打聽:“那個,我這人心思重你也知道的——”
“是麼?我不知道。”
“——你就這樣把你父王王叔關在地下,先不說還被你晾在月華宮的那群忠臣,澄王不是有很多當探子的門客嗎,找不到主人的下落,不會來追殺你嗎?”
“你還沒看懂局勢?豈止是門客,要是知道我在王後喪禮當日上虞山幹了什麼,全國百姓都會追殺我到天涯海角的。”
語氣是十足的無所謂,但甯寰的下一句話有些難以分辨的沉重:“這就是跟王室講親情的下場。難看吧?還向往嗎?”
千潤不解:她之前有顯示過很向往的樣子嗎?
“但說實話,我還是很羨慕你有一個這樣的娘,願意為了你以身犯險……”
甯寰帶着嘲弄打斷她:“你要是有這種娘就知道痛苦了。”
看在千潤眼裡,這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她想,有哪種娘另說,首先得有個娘,人的際遇就會大有不同。
既然弟弟的事已讓姬定和逃不掉的陳和靖嘗到了報應,陳旸羲又付出了遠遠超出罪過的代價,如果甯寰還在為她催着傳宗接代而賭氣,那就實在太不像話了!
蓦地,千潤想起一件事。
“對了太子殿下,你說聽取了我的意見,所以用……那種很疼的方法終結了詛咒,解決了兩個還能延續血脈的長輩,那你自己——”
甯寰露出“就知道遲早有這一問”的表情,垂眸道:“我不需要。”
憑什麼?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因為我本來也沒這能力。”
可是有能力的鱿魚不還在他身上嗎,千潤親眼看到過的。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有種體質你可能沒聽說過,男人要是長久心情不好,也是會不行的。”
“這樣哦。”
千潤本就不想把關注點過多放在這種事上面,既然甯寰是個因特殊體質确實和母親産生過龃龉的男人,他這麼一說,她也就這麼信了。
這時雨停了有一會兒了,随着太陽升起,千潤看清了腳下的路。
“我們這是要回王陵?”
“是啊,逃跑之前,得跟你最關心的那個人好好道别才是。”
“難道不該是你最關心的人嗎……”
停靈處低于地面的庑頂浮現在眼前,走進一棵大槐樹的陰影下,甯寰遠遠瞧見無念他們還沒追上來,腳下一頓,輕聲問道:“你當真覺得我不是怪物?”
千潤想也沒想就說:“當然了,你以為我那時是在說氣話?”
在她的體系中,某種程度上,“怪物”算得上一個好詞,通常暗示着某種難以被世人理解的天賦或優勢,在嫉妒者的嘴裡,是對格格不入、鶴立雞群、“膽敢搶榆枋而不止”的唾棄,而非針對此人切實的危害性。
甯寰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可這又怎麼逃得過仙人的眼睛?
剛剛最後一遍确認過面前就是未來魔尊的不二人選,千潤的責任心陡然增強,不免叉起腰教訓他:“但我的意見不代表普遍看法,你不許得意!”
“這很難,你可能看不出來,我都快要飄起來了。”
“不行不行,得意而忘形,忘形而功虧一篑,現在還不算徹底脫離危機,你得沉穩才是。”
“好、好,從今以後我就是天底下最沉穩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