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頓覺怪異:她是中秋離魂的,在天上僅待了幾日,回到混沌世,天氣怎麼一下子就轉冷了?
不免按照原計劃向山中人打聽:“老人家,現在是幾月?”
老頭“噢”了聲,多半以為她在替人詢問考核之事,很是好脾氣地告訴她:“我十月十五開始閉關,方才醒來未看日曆,估摸着沒過七日——不必擔心,三月的考核并不難,待月底公布考題,你家兄弟還有四個月的準備時間,他既能通過初選,就不是木石鹿豕的資質,隻要稍加努力,複核沒有不能通過的。”
千潤用水車打水的頻率緩緩張大了嘴:也就是說,她離開的這幾天,混沌世竟已過去了足足兩個月?
現在想想,第一次降落在扶桑宮,她對身邊的秋景沒什麼反應,是因為她在清淨天也搞不清楚人間到了哪個季節。可她的認知始終是,清淨天的“日夜更替”完全和混沌世同步,否則琅嬛背後的那個大光圈是轉來好看的嗎?
這裡沒人為她答疑解惑,先關心眼前事要緊。老頭咳了幾聲道:“姑娘,老朽不知你從哪裡打聽到出題者的閉關處,念你年少無知,這一回先不與你計較,下次要是再遇不解之事,勸你三思而後行,切莫莽撞,否則一着不慎,隻會害人性命!”
他雖看不出千潤的身份,但本能對實力的差距自動做出了理解,勸千潤不要莽撞也不是為了保護她,而是為了保護有可能被她害了性命的人。
不過是打擾了一下……好吧好吧,莽撞地打擾了一下,都有可能要了考官的命,在研究階段就兇險如此,老頭還要含着一口狗血防鬼差勾魂,千潤不光氣悶,還對他的話十分懷疑——三月的複核當真很簡單?還是說,在聲名顯赫的仙門的标準中算作簡單?如果新弟子中當真有她兄弟,她唯一該做的就是連夜把兄弟偷下山,換個競争不太激烈的門派塞進去,叫他安心待到仙魔大戰結束。
反之,千潤覺得,隻有跟孩子有仇的才會把人送到這種地方來,澄王就是其中一例,如果十年前的無量門也用這套标準劃定“簡單”,那麼甯寰剛來幾天就要受苦了,想想也怪倒黴的。
察覺到對方不是壞人,這老頭的話越來越密:“也罷,看你辛苦找來,老朽也不怕跟你透個底:過去,弟子通常從練氣開始,要過許久才能達到堪堪入門的築基階段,即便是資質最好的,幾乎都要等到中老年才有可能結丹,掌門認為這樣太慢,現如今,修道隻是少年人的一項選擇,終日叫他們重複操練同樣的東西,進步緩慢不說,還耽誤了弟子旁的人生大事,想來也是修行時間拉得太長,于是掌門閉關七七四十九天,翻閱無數經文典籍,終于推陳出新,開辟了一項創舉:應該盡力把時間壓扁,讓弟子從剛入門時就接觸無法攻克的難關,隻有足夠艱難的任務才能激發他們的潛力,來年複核的題目也是以此為宗旨,這就是我冥思苦想七天所追尋的答案。”
千潤聽了,勃然大怒:“胡鬧!哪有這樣揠苗助長的?”
凡人修道者常挂嘴邊的那套進階路線,什麼金丹啦,元嬰啦,她也有所耳聞,說白了就和科考生的濃縮小抄、背誦口訣一樣,都是為了應付“登仙”這場考試才出現的,無非是混沌世人多又團結、擅于總結前人的經驗,比分散的妖族隻知獨自傻練更為有迹可循,然而事實上,無論什麼種族、出身何地,想要順利飛升,對資質的要求和日複一日的努力都是一樣的,效法成功者當然應該受到鼓勵,可滿腦子偷懶走捷徑必然會招來失敗。
老頭又會錯了意,趕忙說:“考核過程中有長老會全程看護,即便弟子真遇上不能處理的局面,也不會危及生命,這你可以放心。”
這老頭,不,嚴格按歲數論,這孩子還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千潤對他們的馊主意大為光火,正所謂欲速則不達,說什麼耽誤人生大事,人生能有幾件真正的大事?依她看,掌門才是真正地耽誤了弟子的人生!
“這一次的改革,無量門又是發祥地,要是能搶占先機推廣到須彌四洲,之後的事就好辦了。”老頭還在絮聒着,語氣竟還有些驕傲,“掌門都想好了,管它叫‘新道标’,此外,弟子入門後不再按個人靈根分科修行,所有人都學一樣的東西,在此基礎上再疊加三加二加一的選修——哎呀,都是十幾歲的孩子,稍微頭懸梁錐刺股些,身體肯定不會吃不消的,要知道,少壯不努力……”
一股邪火直往千潤的天靈蓋上蹿:哦,你們一拍腦門要改革,就拿這些無辜的新弟子當試驗品啊?那要是改革失敗了,他們的人生誰來負責?
這一惱火,她把向老頭要份堪輿圖和司南抓緊回湯虞國的計劃也抛諸腦後,一拍大腿站起身,恨不得馬上飛到無量門和那個自作聰明的掌門理論一番。
正在此時,老頭忽然“噔”地一睜眼:“對了,我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