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寰服過藥便睡下了。千潤假意出門,走到花圃折返回來,從他窗下路過好幾次,聽到呼吸聲逐漸變得平緩,便悄悄溜進去,施法把他耳朵上的缺口補好了。
凡人常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耳朵缺一塊的魔尊實在有點不像話,威風還沒披到肩上就要掃地了;十年後“差一點點”的甯寰在外表上還是個囫囵的人,更要緊的是損害他内在的精神,對對對。
“朱長老?”白雲子第二次敲了敲面前的茶案,“你究竟有何事找我?”
千潤回過神來:“噢噢,這壺陳年的,不,陳月的老奶請你務必收下,你不收下我心裡過意不去。”
“謝謝你,我這裡有新鮮的……但朱長老盛情難卻,我也隻好愧領啦。”白雲子猶豫着喝了口茶,“我猜你是為甯戚的法名而來吧?哎呀,早說過複核之前衆弟子的信息不會正式登記成冊,這等小事,都可以等你回來再商量嘛——既然不着急,不如等他病好了再議?”
那還要感謝貴派冗長複雜的入門程序咯?千潤忍下腹诽,為他重新滿上茶,好言好語道:“晌午那會真是對不住了,有了代掌門這句話,咱們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了——對了,九嶷山這塊代掌門熟嗎?”
說完覺得問了句廢話,為免節外生枝,她索性有話直說:“那天我本來帶着姬流焱在深林中鍛煉,雨大遮眼,兩人誤入奇境,我探測一番找到了脫困之法,誰知回來時不慎跌進另一個奇怪的山洞,那裡的山石都是往下延伸的,還有一條貫穿整片天的鎖鍊,像清淨天的仙人在海獄所用的那般粗長,當中孤零零坐着一位老者,身上穿的好像是我們門派的服飾,我就是在那裡耽擱了一個月——代掌門見多識廣,對此處秘境可有頭緒?”
白雲子沉默片刻,看了看她,把手伸進衣襟裡抓了兩把,然後打着轉地攏入袖中。
“這個嘛……”
千潤明顯感覺他是知道點什麼,不想被糊弄過去,臨時改回強硬的态度:“還請你知無不言。好在這回有我跟着,要是年輕弟子獨自在此走失,他們沒能力破局,豈不是要被困死?”
“怎麼會呢?”白雲子又把手抽出來摳摳腦門,“宗主會把他送回來的。”
“……宗主?”
“對呀,你說的那個地方不就是咱們宗主的洞府嗎?想必你也是被他老人家送回來的吧。”
千潤“騰”地站起來:“你少诳我!宗主——我怎麼會不認識宗主呢?”
白雲子一撚胡須,替她想好了解釋:“是啊,你自海外歸來,不知道這些年的門派變動也很正常;再說咱們宗主閉關愈發頻繁,終日苦心勞形的,長得都跟以前不一樣,你當然一眼認不出來喽。”
千潤倒騰着小碎步退開:“哈哈哈代掌門說得對啊,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且慢。”
白雲子叫星征奉上打包好的藥材,大部分是給甯寰的,還有一小包的作用是“讓你師姑壓壓驚”。回瓊華居的路上,千潤沒忍住開包看了看,發現裡面有一味金錢蒲,專治健忘。
可是——宗主?沒道理啊!
……再沒道理也該是她提前知道的,差點就露餡了不是?以後應當謹言慎行些,别再風風火火地找人算賬了……
所以說,宗主這個幹巴老頭在異常空間閉關,閉到頭發雪白、衣服破爛,一副當晚就要蹬腿升天的樣子,這也是長老們都知道的——怎麼想都沒道理!
許是新門禁法近日開始實施,走了一路都不見幾個人影。千潤草木皆兵地看了一眼身後的長老議事廳,黃昏将至,那裡的葡萄藤門簾勾勒出了幢幢鬼影,張牙舞爪的像是要撲上來驅趕她。
于是加快腳步回到瓊華居,卻見西廂房的門虛掩着,裡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草木皆兵的千潤屏息凝神,從另一邊繞到牆根,她倒要聽聽,自己家裡的病号這邊還能出什麼幺蛾子。
“但今晚沒有例會……”
“無妨,我師傅又去找白雲子師叔叙話了,他們兩個素來要好,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好,那我有話直說了。”
“師兄盡管吩咐。”
聽起來這邊的幺蛾子才剛開了個頭。唔唔,她不在的這個月,甯寰和師兄們打得火熱,房間裡的這位不光過來探望他,還特地背着‘師傅’準備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這能讓她感到欣慰嗎!甯寰是塊羊排還是什麼,來個大灰狼都磨牙吮血地惦記他?
那熟悉的聲音帶着疑惑問道:“确定是有人混進門派中?不是你看錯了?”
“看?不,不是看出來的,都是我推測出來的,我這邊證據都攢了一匣子,不過匣子被我師傅沒收了,如有需要……”
不是,等一下?
“不行,今晚時間太緊,你先留着,等明天午膳再偷出來給我看。”
“好的。”
哎喲嗬?
——千潤沒覺得不舒坦,她隻是順着話題的展開感歎一句:原來甯寰的乖巧也是批發的呀,就跟她的小伎倆一樣。
“你是說這封信也指向那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