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寰瞌睡都醒了:“不愧是師傅,無論是被枯樹林困住還是天上打雷,都能想到解決辦法!”
這就不用誇了吧,有點假了……可能他覺得吃人嘴短?
把甯寰的小卧榻放在床邊,師徒二人總算睡下了。注意力稍有分散,卻抵不過雷聲越來越近,千潤嘀嘀咕咕地抱怨:“這個雷打起來還沒完沒了了……”
“别怕——我是說,我不怕。”甯寰卻總有一些平息風暴的辦法,“就是真有雷劈下來,那也會先劈雩風台。”
太對了,她怎麼沒想到!希望白雲子平安度過今晚,不要早上起來真變成黑豬腚子——劫後餘生的千潤遙遙發去祝福。
一隻細長的手伸出大花被子包,探進鄰床的大白被子包,精準地找到衣角、一把撈住:“師傅,我們要不要來聊聊天?”
千潤求之不得,咳嗽一聲,盡力把真實意圖隐藏起來:“好啊,如果這樣能緩解你的害怕。聊點什麼好呢?對,說說你的白雲子師叔吧,說句心裡話,師傅覺得他看似玩世不恭,實際上資質上佳,在長老間無人能出其右,隻可惜養成了嗜酒的癖好,現在怎麼看都是一個不堪大用、誰看了誰想上去踹兩腳的酒蒙子,再好的天分也浪費了——你可不能跟他學,知道了嗎?”
“好的,弟子保證這輩子滴酒不沾。”
“滴酒不沾也不行,親友往來應酬總要飲酒的,小酌即可,你且記得千萬别貪杯。世間事物皆是如此,千般好萬般好,都不可沉溺其中迷失了自己。”
“好的,弟子保證時刻把指甲按在人中上……不過師傅,我也想幫師叔說兩句話,有的人不是因為貪杯才變成酒蒙子的。”
“那是因為什麼?”
“我見過那種壯志未酬的人,憋着老大的野心,因身份問題無處施展,于是成天買醉度日,更有甚者,表面上扮成一副醉鬼的樣子,背地裡卻是在卧薪嘗膽,好讓應當對他保持戒備的人放松警惕。”
千潤在大白被子包裡隻想拍大腿:她就說白雲子的做派怎麼看怎麼眼熟,原來她在湯虞國就已經遇見過澄王這樣的人了。
不過,澄王好歹還有個王位可以争一争,白雲子又是圖什麼呢?圖代掌門的位置?已經快把他累死了。雞湯牛乳烤羊排?他喝的好酒可比這些東西貴多了。
此外,如果甯寰提到的這個人就是澄王,豈不是說明他早在少年時代就看透這個親叔叔了?非要等到野心從醉意後面冒出來,才擺出一幅驚訝的樣子把他的前塵和後路全斷了,這又是卧的什麼薪,嘗的什麼膽?
這麼大的疑惑卻不能問出口,千潤憋悶地強行總結:“酒這東西本來隻起個助興的作用,量一大就危險起來了,醉前醉後兩副模樣的大有人在,跟酒相比,毒藥因有毒藥之名,人們還能自發地回避它——咳,接着說你師叔,剛才看他想起娘親哭哭啼啼的樣子還挺可憐,你的說法也對,他肯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隐痛,所以你以後待他也要寬容些,不要動辄記他的仇。”
大花被子包發出疑惑的聲音:“我何時記過他的仇?”
千潤這才自覺失言:“呃,就是說,吃我們幾口肉送送酒也怨不得他……”
本以為話題會自然而然地轉向甯寰想沒想家,誰承想,他把手“倏”地收回去,帶起了一陣涼風,隔着兩層被子的嗓音越來越悶:“都是因為他……從明天開始,師傅就不是我一個人的師傅了。”
“啊?這又從何說起?”
話剛出口千潤就想起來了:“你說甯宵嗎?沒有這回事,白雲子師叔隻是叫我替宗主照看甯宵,日常起居和修煉都不用我管的。“
“都不用你管——那就是說,下次烤肉也不帶他?”
甯寰把整顆頭探出被子,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墨玉鑲嵌的杏眼像用山泉水洗過似的,挂在天上就能給夜行人指路了。
千潤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照理說,這個年紀的小孩應該是最讨厭拘束的,來個人分散師傅的注意力,他應該為多出來的自由而高興才是啊。
可不知怎地,千潤下意識地想哄哄他:“嗯,不帶他,我隻喝了你敬的茶,我就是你一個人的師傅,有什麼好吃的,也隻往你一個人的肚子裡填。”
甯寰一聽,眼睛都笑彎了:“對,就該這樣,我們兩個還是最最好。”
千潤仍在分析他的用意:“你是不是就想找個人說甯宵的壞話?那你放心,師傅嘴很嚴的,就算你在瓊華居辱罵宗主,我也不會透出去半個字的——但建議你最好别罵,我懷疑那老頭正是無量門的邪門之源,搞不好他現在正用某種方式看着咱倆……”
“啪嚓!”
遠處傳來一聲巨響。雖然距離消減了它的“巨”,千潤卻知道這是雷電劈中樹木的聲音。她趕忙止住話頭,冷汗涔涔地縮進殼裡,還不忘給自己的顔面找補上一句:“快睡吧,省得你明天又在早課上犯困,打雷再吓人,你、你旁邊還有師傅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