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站門口有人賣花,她買了一朵放在包裡,換乘時有小女孩差點摔倒,抓住了她包的一角,玫瑰花瓣全被扯下來,落了一地。年輕的媽媽抱起小孩鑽進人流,隻留下了一句“不好意思”。
地鐵門關閉,方才還擁擠不堪的候站台全空了。
觀虞沉默着轉了轉手腕上的朱砂珠子,蹲下來撿花瓣,随後将垃圾扔掉,最後一班地鐵已經走了,她出站坐公交。
短短幾分鐘,外面落了細雨,車燈折射着細密的雨絲,小販在小雨中低頭收拾攤位,車子路過他們拉出一條又一條從長到短的影子。
觀虞撐起傘,步行到公交站台。
一個年輕人站在打電話,翠綠的站頂伸出半米,遮蔽忽然落下的細雨。
觀虞收起傘,坐在距對方最遠的一端,但年輕人還是察覺到了什麼,擡眼看過來。
恰好公交車到站,耀眼的大燈照在她們身上,觀虞也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很高挑,大概有一米七八的樣子,黑發沾了雨絲狼狽的貼在臉上,眉微皺着,唇抿得很緊,是筆墨狂草的疏朗俊逸。
是個帥氣的女孩子。
公交車門打開,沒有人下車,滴滴兩聲,車門關閉,公交車繼續前行。
黎許收回視線,跟電話另一頭的賀墅說話。
“就是我沒錢了的意思!沒錢了!老頭子說除非我給那死綠茶道歉,否則一分錢都不會給我!我現在身無分文,搭公交的錢都沒有!”
那頭的賀墅躺在恒溫大别墅的沙發上,裹着手工羊絨毛毯,從茶幾上用簽子紮了顆櫻桃:“走過來不就好了?”
他跟黎許是打小的損友,她從小膽黑手辣,吃虧可是破天荒的大事,不趁人之危一下太對不起他們兩的死黨情了。
黎許咬着牙強調:“從這裡走到你家要五個小時!”
櫻桃甜甜的,賀墅又紮了顆,慢悠悠道:“你真的一分錢都沒有了?”
黎許忍住火氣,一字一句:“一分都沒有了。”
實在是她沒想到老頭子能做到這個地步,就為了那個死綠茶!
賀墅打了個響指,滿意道:“太好了,如果你能在一個小時内到我家,借錢的事就有商量。”
“賀、墅!”
賀墅道:“阿許,你别這麼生氣,換個角度想想。肯花七位數看你笑話,從某種程度來說我對你也算是真愛了。”
黎許:“你丫的——”
不等她說完,賀墅那頭已經挂掉了,黎許怒而砸機,等手機彈彈彈跌出很遠後,她後知後覺地咬緊了牙。
那是她唯一且最後一樣值錢的東西了。
陰濕的雨絲挂在發絲上,車輪壓過水灘的聲音起起伏伏,混雜着發動機的運轉聲……黎許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該死的手機!
該死的雨天!
該死的賀墅!
該死的——
“擦擦吧。”
一道輕柔的嗓音打斷了黎許的咒罵,她偏頭看過去,對上觀虞溫柔的笑容。
生氣被打斷了,黎許一時沒醞釀出合适的表情。
“謝謝啊。”
黎許沒什麼感激地說着,接過紙,把臉上的雨水擦幹淨,方才一路淋過來,她的衣領都濕潤了。她擦完了一整包手帕紙,用過的紙巾随手扔在地上。
觀虞捏住朱砂珠子轉了轉,低頭把沾了髒水的紙撿起來。
黎許站在旁邊看着,皺眉:“會有人打掃的。”
觀虞沒回答,保持原來的笑容,随即要走。
“喂!”黎許叫住她。
觀虞轉過身,右手裡還捏着髒面巾紙,等着她說話。
黎許打量她片刻,對接下來的事越發有把握:“能借我點錢嗎?”
觀虞沒動,以為自己聽錯了,眼底是澄澈的疑惑。
被她直勾勾一看,黎許的底氣洩了大半,左右看了下車況,沖到雨裡把砸壞的手機撿了回來。
“你剛剛應該看到了吧,屏幕是亮的,能用,就是被我砸了一下,後期要修一修。”她拉過觀虞的手,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态強行塞給她:“我有事要打車,跟你換點車費。”
怕觀虞不答應,她忙道:“最新款的手機,才用沒一個月,二手也能賣四千多,你花兩千修一下,淨賺兩千,我打車也就一百四的樣子,不虧的。”
其實她也不确定能不能修好,七位數和一點良心痛,孰輕孰重,猶豫一秒都是對七位數的不尊重。
黎許玩過賽車,手勁比一般女孩子大,觀虞的手被她抓住,防窺屏的碎片壓進掌心,生出密密的疼痛。
她掙了掙,沒掙脫。
“我很急。”黎許說。
觀虞臉色有些不好,但還是點頭:“你先放開我,我扔個垃圾。”
髒紙還握在她右手裡。
黎許放開人,目光緊跟着,生怕她跑了。
觀虞扔了垃圾,拿了張幹淨的紙擦手,扔進垃圾桶,從錢包裡掏出一張一百,一張五十出來,遞給黎許。
黎許伸手去拿,觀虞放開手,她卻不收起來,捏住了一角,任由那兩張紙币在寒風中搖擺。
她掙紮一番:“手機不一定能修好,留個電話吧,到時候我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