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寫完的作業?”唐湘把青蛙眼罩往上一拉,頂在頭上呱呱大叫,“什麼時候抛下我自己突然寫完的!你不仗義!”
“今天可周日了。”虞樹棠坐在矮凳上半俯着身系鞋帶,“明天還得去徐老師那兒一趟,你趕緊的吧,你先寫,等回來我們一起查漏補缺,這學期輕松不了幾天了。”
唐湘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又問:“你這是去俱樂部嗎?”她說的是風掣騎行俱樂部,她也在裡頭挂了一個名。
之前學校有過騎行社團,但因為體育社團裡,騎車要求的裝備最為昂貴,除非本地學生從家裡拿來自己的車子,外地學生即使對這項運動感興趣,也很難随随便便掏出四位數買車入門,漸漸地就人丁凋敝,辦不下去了。
風掣俱樂部不申請備案,不是正式社團,隻是個大家一起玩的騎友會,裡頭也有松散的組織,不嚴格,為了方便舉辦活動所設。虞樹棠從大一便加入了,上屆部長畢業去了外地,現在由她接任了部長職位。
“不是,從現在到六月底不辦活動,大家都在準備考試。”虞樹棠系好鞋帶,站到落地鏡前整理自己的騎行服和手套,“我去聞山公園騎一圈,最後放松放松。”
“你别總繃那麼緊。”唐湘朝她擺了擺手,“也不是每門課都非得A的!”
虞樹棠轉過頭去,沖她嫣然一笑。她當然是明白這個道理,隻不過已經習以為常,自己沒有目标,便總是将媽媽給她定的目标太當一回事,小時候是因為聽話,這麼多年過來,也實在習慣了精益求精。
隻有騎車這件事,算是她自己摸索出來的放松的最好方法,越是壓力大的時候,越是想出去痛痛快快地騎上一圈。
今天日光晴朗,天氣異常的好。她戴上目鏡,耳機裡的音樂起了個頭,她從宿舍前的停放架裡把車取出來,一路向聞山公園騎去。
半入夏的時節,聞山公園正是最美的時候,蝴蝶蘭、金銀花競相盛放,樹木植物也是青翠欲滴。香氣順着騎行帶來的微風拂在虞樹棠的面頰上,讓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嗅到了滿肺的花香。
行路兩側不少遊玩和露營的人,微微透過來的一點笑鬧聲也讓她心情松快。
“蝴蝶酥,”徐蔚然笑道,“你帶的是國際飯店的蝴蝶酥呀?”她前一個蝴蝶酥故意用申城話說,聽起來既柔軟又嬌憨。
柳見純蹙眉瞋了她一眼,自顧自地從野餐籃裡取出自己做的飯團、生菜球和切得很精美的水果,徐蔚然則是拿出了一份芋泥香酥鴨、烤翅和一大壺冷泡黃山毛峰。兩人分工明确,一個做主食和甜品,一個做小吃和茶水。
“還是小蝴蝶酥吃起來最好吃。”徐蔚然咬了一口,酥酥脆,“申城這地方你創新是沒路走的呀,之前出什麼蔥花蝴蝶酥,你看有沒有人買賬的。”
柳見純大多數蝴蝶酥都吃過,也有點心得,隻是因着她的小名,徐蔚然無論怎麼講都帶了一些調侃的意味,她就不願意理了,剛要拿起一塊蝴蝶酥自己吃,心中便是微微一動,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棵美麗的小樹。
她的手半途停住,轉而拿了一顆桑葚吃。
“怎麼不吃?”徐蔚然驚奇地問,“小蝴蝶酥轉性了?居然不吃蝴蝶酥了。”
柳見純自然不可能把心底裡那點自己都感到窘迫的悸動告訴她,便一邊轉頭望着行道上的行人和車子,一邊把口中酸甜的桑葚果肉咽了下去:“沒有,就是覺得總吃也不好……”
她話音未落,陽光反射出一道亮麗的寶石紅,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眼睛也睜大了,望着那個方向,心中竟然叫了一句:小樹!
“诶,那不是我學生嗎?”徐蔚然順着她的目光望出去,當即啊了一聲,喊道:“小樹!虞樹棠!”
柳見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心中一陣懊惱,真不好意思,自己這是幹什麼?明明根本就不算認識人家!
虞樹棠吃了一驚,她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她的導師徐蔚然,可是旁邊那位……
她轉了個方向,輕巧地降速,把車子停下了。“徐老師。”她叫了一聲,目光落到旁邊那個女人身上,不由得怔了一下。
之前那次她沒注意過,視頻裡的畫面又難免和現實不同,直到這會兒她才明白唐湘說的桃花眼是什麼含義。确實是美麗出挑的一雙眼睛,睫毛纖長,眼尾微挑,黑白分明,清澈得近似多情。隻不過媚氣仿佛被她周身那種氣質壓住了,一眼望過去,便隻餘和她聲音般的一道春風似的柔和。
确實是她,虞樹棠心裡沒起什麼波瀾,隻是覺得未免太巧了。“柳老師。”虞樹棠很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目鏡遮住了大半張臉,讓人隻瞧得見她唇畔那一絲微微的笑意。
徐老師……柳見純心裡波濤洶湧,經濟學部的徐老師,她覺得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惟甯大學找到的那位“徐”,原來正是站在自己身邊的朋友,國際金融學院的副教授徐蔚然!
“你好,我是柳見純。”她第一反應是伸出手,可随即轉念一想,一是太鄭重,二是現在的年輕人中,哪還有這種見面握手的禮儀?
手已經遞了出去,虞樹棠敏銳地察覺到,沒等她局促地收回去,先很輕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寒暄道:“兩位老師在這兒野餐嗎?”
冷淡、禮貌。柳見純收回手,手心一陣陣地發着燙。
“是啊,沒想到碰見你。”徐蔚然驚奇道,“你倆是怎麼認識的呀?”
不等雙方說話,她先介紹道:“小樹,剛才她和你講名字了,她是學校民國史研究所的副教授。蝴、小純,這是我的學生小樹,等過了暑假就升研二了。”
“老師您好,我是虞樹棠,樹木的樹,海棠的棠。”
“虞呢?”徐蔚然笑道,“這個字挺複雜的啊。”
“是虞美人的虞吧?”柳見純說,她的心還在為這樣的巧合怦怦直跳,不得不将睫毛壓下來一點,略擋一擋自己大約稍嫌熱切的目光。
“是的,是虞美人的虞。”虞樹棠微笑道,她笑容加深,柳見純這才注意到這棵疏離的小樹笑起來,左頰靠下的地方,竟然有一道小小的笑弧,像一個美麗的記号。
“怎麼樣小純,人家名字這三個字可都是植物呢。”徐蔚然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