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城的晚上十一點,地鐵哐哐朝着郊區駛去。
越接近終點站,六号線車廂裡人越少,到最後隻剩秦離一人,空蕩蕩的。她穿着綠白色系的JK制服,頂着一看便知是假的紫色長發,臉上化着有些誇張的濃妝,懷裡還抱着一把木刀,很明顯是白天去市區的漫展出cos了。
她很累,頭靠着玻璃擋闆睡着,嘴微張,呼出溫熱的氣。地鐵的颠簸使頭不停撞着擋闆,但都沒能弄醒她。
“雲林大學城到了,請要下車的乘客依次排隊,從右門下車。We are arriving at ...”
“雲林”這詞就像個信号,驚得秦離猛睜開眼。但眼睛睜開了,身體反應卻沒有跟上,眼瞅着車門開始閃紅燈提醒了,她才如夢初醒,一把抓起地上的制服包,趕在關門前的最後一刻蹿了出去。
“呼……還好還好……”
她拍拍胸脯,松了口氣。
剛出地鐵,手機來了信号,“嘀嘀”響了兩聲。
秦離拿出小巧的三星手機,屏幕上顯示了一則短信:【小離,我困死了,先去睡了。有給你留門,回來的時候小聲點哦。】
消息是十分鐘前室友陳小雨發來的。其他倆室友是本地人,周末都不在,陳小雨一向睡得早,此時寝室估計已經熄燈了。
“哎,清韻不在,都沒人陪我熬夜快樂了。”
秦離嘴上嘀咕,腦袋耷拉着,拖着步子往站外走,恨不得一出去就是宿舍樓。
果然是白天有多浪,晚上就有多廢啊。
五月初的雲城,晚上的空氣開始燥熱,變得厚重,壓在人身上有些沉。不透氣的制服呢和假發更是讓秦離心生煩躁,但她習慣了在路上保持完整的妝發,回去才卸妝,隻得機械式地邁着步子朝打車點走去。
上車又下車,終于回到清河路了。她也不在意什麼形象,眼睛隻盯着一期宿舍的大門,像僵屍樣往前踱着,隻盼望爬上宿舍樓,趕緊倒在床上。
一期的側門外有不少餐飲小店,這時基本都拉上了卷簾門,隻剩一兩家還亮着燈,但玻璃門已經拉上了。
夜晚變得甯靜,四周的聲音反而更加清晰。秦離聽見遠處倒水和搬桌子的聲音,聽見背後街道上遠去的巡邏車鳴笛聲,還仿佛聽見自己體内血液流淌和脈搏跳動的聲音。
時間被延長,意識被抽離,隻有身體被黑夜的氣息包裹,機械地動着。
這一刻,傷感的情緒被調動起來,她突然感到孤獨,就好像白天的快樂都遠去,做什麼事都挺沒意思的。
這情緒來得突然,但也不是第一次了。秦離的心像被揪起,渾身别扭着不舒服。她揉了揉心口,重重呼出口氣,加快步伐。
這時,左側不遠處一道男聲劃破了這片寂靜:“小羽,快過來幫忙,我們要關門了。”
秦離條件反射轉頭,第一眼看見的是昏黃路燈下站着的陌生人,影子被照成小小的一團,縮在腳下。
她一下子呆住了,腦裡的混沌被瞬間打散,滿滿都是眼前的身影。
那是個栗色短發的女孩,穿着簡單白T和黑色的休閑小西裝,懶散地站着,一手插在褲兜裡,另一隻手的食指和中指間架着一支煙。她的嘴唇飽滿,對着前方輕吐煙霧。煙被吸了一大半,她手上一松,煙蒂落在地上,被輕輕碾滅。
注意到秦離直愣愣的視線,女孩對着她的方向露出極淺的輕笑,像是一個回應。但她的眼神又顯得漫不經心,隻在她身上滑過,接着便轉身朝一樓的店裡走去,好像剛才的回應隻是錯覺。
秦離被那絲輕笑擊中,心髒劇烈跳動起來,全身都酥麻了。她腦裡隻有一個念頭:追上去,靠近她,要跟她說話,再看一次她對自己笑。
腦子發熱,思考停止,她也控制不了自己,身體自發地跟着女孩往黑暗的一層走。
身後的路燈上是不斷撲騰的飛蛾,一次又一次撞在亮光上,最終力氣耗盡,落在地上,不動彈了。
也沒看清招牌是什麼,秦離就這麼呆呆跟着女孩走進了一層唯一一家亮着燈的店。
店裡除了她,還有一個身材矮小、約莫二十七八的男人,應該是店裡的老闆。
男人看見秦離進來,有些驚訝,上前道:“同學,我們已經關門了。”
“啊……我……”秦離一下子反應過來,臉瞬間漲得通紅,低着頭,局促不安地摳着木刀上的碎屑,但眼神卻不自覺朝女孩瞥去。
男人順着她的目光也瞥了女孩一眼,臉上露出戲谑的笑容。他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先去算賬,你招呼客人。”說完他就回到櫃台後面,被擋住看不見了。
秦離的臉紅得更厲害了,陣陣發燙。她總覺得老闆看出了什麼,扭頭就想逃走,被女孩及時叫住。
“坐吧。”女孩脫了外套,将劉海随手抓到腦後,“廚師下班了,現在隻能做粉,吃麼?”
“吃!”秦離小雞啄米般點頭,為她的回應而心中蕩漾,抿嘴笑着。
似乎被她乖巧的模樣逗樂了,女孩又輕笑了聲。這次秦離看清楚了,她有一雙丹鳳眼,帶着笑意的眼眸彎了一瞬,很好看,是真的很好看。
捂住快要跳出胸口的心髒,秦離挑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着,像是生怕多占一點空間。
店裡的風扇以極慢的速度轉着,攪動渾濁的空氣。秦離還回味着剛才那個笑,有些激動,又拼命壓抑着,害怕暴露出來。
櫃台那邊的鍵盤聲越來越慢,最後停下。一時間,店裡變得安靜,隻有廚房那邊開竈的聲音傳過來。
不一會,廚房的簾子被掀起,女孩端着碗出來,放到秦離面前。
放下後,她沒有離開,拿紙巾擦了擦手,扯開秦離對面的椅子坐下。
秦離心中一驚,手足無措,拿着筷子也不敢往碗裡攪了,生怕濺出點湯水,顯得不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