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老家時已經天黑了。
奶奶沒在醫院。人生的最後時刻,她躺在床上,說不出話來,已經很虛弱了。看見秦離來,她努力想觸碰,卻沒有力氣,秦離忙湊過去,握住她的手。
“奶奶……”
奶奶無法說話,隻是呼吸得更加急促。
秦離心髒像被狠狠抓緊般難受。她忍住湧上來的眼淚,拿起旁邊的棉簽,蘸上溫水,一點點潤濕奶奶幹燥的嘴唇。
屋子裡湧入了好多人。大家擠在隔壁屋子裡,壓低聲音,好像在争什麼。
秦離過去,聽見姑姑們在說,是不是還是應該把奶奶送到醫院去,不應該放棄治療。
是爸爸最後下了決斷,即使送去醫院,也不過是多受幾天折磨,還是給奶奶最後一份安甯吧。有任何指責和壓力,他都一力承擔。
秦離不知道爸爸的做法是對是錯,也不知道奶奶最後一刻是否有怨他。
她隻是感覺茫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
這是她第一次直面親人的死亡,難過又不敢太難過,還害怕自己沒有太難過。
她不知道該做什麼,于是又回到奶奶屋子裡,繼續給她潤嘴唇。
後來的一切都好像放黑白電影,灰蒙蒙的,連帶着秦離的情緒也鈍鈍的,麻木地随着大家一起做該做的事。
一天後,奶奶沒了氣息。爸爸聯系好了各種人,将奶奶的遺體搬回老家,讓算命先生算了個吉利的時辰,準備入土為安。
秦離看着奶奶入館,所有人都在守夜,燒了一夜的紙錢,灰燼被熱浪和夜晚的冷風裹挾着,到處亂飛。
白天布了流水席,來來去去好多人,表情不一,吵鬧得不行。
直到棺木入土,一切都結束了,踏上回南城的車上,秦離才好似回過神來。
爸爸拍了拍她的肩:“這兩天也累着了吧,回家要不要先休息兩天再去學校?”
秦離搖搖頭,突然想起,緊張道:“媽媽沒事吧?我先去看她。”
“沒事,她病不嚴重,隻是有些反複。”
爸爸這麼說着,還是帶秦離去醫院看媽媽了。
媽媽在打點滴,秦離也不知道她在輸什麼藥水,隻是看她精神還不錯,心中稍安。
秦離有很多關心的話在嘴裡,當着媽媽的面,卻一句也說不出來,總覺得太肉麻了。
最後,依舊是媽媽拉着她說了很多話,問她在學校怎麼樣,學習怎麼樣,開不開心,但沒有問她那個最敏感的話題。
秦離都是應着,乖乖回答媽媽問的所有問題。
這是她和長輩最熟悉的相處模式,讓她心安。
至于戀愛和黎羽,秦離沒敢再提這個話題,也慶幸媽媽沒有提。
所有的勇氣都在之前那一次争吵中消耗殆盡。
走之前,媽媽叫住了秦離:“勺勺……”
那時,秦離已經走到了門口了,回頭,心裡莫名緊張。
媽媽望了她半天,最後隻道:“好好照顧自己。”
“嗯,媽媽,你也要注意身體。”
媽媽露出欣慰的笑容,秦離心中有點哽。
第二天,爸爸開車送秦離去機場。兩人都沒怎麼說話,氣氛沉悶。
秦離有些受不住,于是打開手機無意識刷着。
從剛回來那天起,黎羽便給她發了不少消息詢問,還打了電話過來。
她很擔心她。
一開始,秦離實在沒什麼心情,沒有接她的電話,消息回得很簡略。
到後來,或許是不想打擾秦離,也可能是黎羽那邊也忙起來了,她發來的消息變少了許多。
秦離知道這不好,知道自己應該更熱情地去回應黎羽。
但她就是,提不起勁。
這種狀态在她回學校後仍持續着。這期間,她沒怎麼給黎羽發消息,兩人也沒約好什麼時候見面。
黎羽依舊會發消息關心她,但是這種關心變得很隐晦,或許是顧及她的情緒,給她留下緩沖的私人空間。
直到某天的一場文學沙龍,秦離湊巧去聽了。
沙龍是講英國文學的,主要是說浪漫主義的作品。主講老師講得很好,秦離聽完,仿佛靈魂得到了淨化,人也一下子清醒了。
她整理了情緒,翻着最近和黎羽的聊天記錄,心中愧疚。
【阿羽,抱歉,我這陣子情緒實在是太差了,說什麼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你最近怎麼樣呀,還忙嗎?】
黎羽的消息許久才過來:【知道你最近煩,現在沒事就好呢。[摸頭]我最近又要出去采風出差,等我回來。】
【好哦。】
秦離乖乖應着,等着,等着黎羽回來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