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簡直故意要引導其他人懷疑她一般。
“下樓之後,大概是六點三十左右,我按習慣出門鍛煉,七點多鐘回來,順手做了早餐,之後在書房拿了本書,一直到七點四十分喬先生下樓,我一直在看書。”
她面上淺淡的笑從始至終不曾消失。
“現在,輪到下一位了——”
顔辭唇角的笑保持不變,眉眼間的笑意卻淡了。
“或者,諸位更習慣一問一答的形式?”
“嗯?”
她稍稍側頭,擡眼,笑意似乎摻上了幾分戲谑。
“我回房之後到現在才到過大衛房間。”是【安德烈娅】。
領袖女士似乎還未察覺,主動權與領導權已然落入顔辭指掌。
“那回房之前呢?”顔辭依舊是那張摻着戲谑的笑臉,“我關上房間後,您就是最後留在走廊的人。”
被告搖身一變成了法官,高居審判席。
“…沒錯,我來過。” 出乎意料,【安德烈娅】直接承認了,“理由不重要,我沒注意到有沒有多東西。”
嫌疑人+1。
顔辭略感意外,但面不改色。
下一位主動發言的居然是【海倫娜】。
“下樓前,我來過一次。”她同樣沒有交待目的。
顔辭沒有認同也沒有否認,而是轉向另一個話題:“淩晨時我和懷特女士的對話您聽完了全程,對吧。”
話是疑問式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是【安德烈娅】回房後。’
顔辭回頭時注意到了【海倫娜】房門的顫動。
她猜得到【海倫娜】是去确認什麼,那不需要很久,也不一定觀察得到枕下有沒有多出什麼。
【海倫娜】不确定顔辭是否在暗示什麼:“我隻是聽到了幾句。”
“還有,我沒注意床頭,但當時應該沒有東西。
‘她在告訴我。’
是懷疑,警告,抑或信任?
顔辭暫時無法從【海倫娜】淡得如沒有一般的情緒提煉出後者的态度。
她不予置評。
“哎呀,女孩子隻剩我沒交待了呢,法官姐姐肯定不介意讓我插個隊,對吧?”【安娜】乖巧的笑容與她帶刺的陰陽怪氣截然相反。
如果換成一張“精神狀态良好”的笑臉,似乎會更搭一點。
“請說,希爾小姐。”
顔辭表面一本正經,心裡則構建起【安娜】露出那種笑容的模樣。
‘……什麼我島白毛瘋批。’
好吧,她就喜歡白毛。
“我來過哦~”【安娜】一雙血瞳不曾将視線偏離分毫,直勾勾盯着顔辭的表情,試圖找出破綻,“至于是什麼時候……”
“猜——猜——看?”
上揚的尾音,昭示她讀出顔辭無語後愉悅的心情。
顔辭冷漠臉:“我傾向于您并未來過。”
【安娜】就是個混亂惡愉悅犯,她隻想讓局面更加混亂,不考慮後果。
“好~叭,法官姐姐說什麼就是什麼咯。”撒嬌般的語氣,仿佛她與顔辭真有什麼親緣關系一樣。
顔辭揉平不自覺微颦的眉頭。
“為了盡快推進這場遊戲,還請諸位配合——
“最好,不要欺瞞。”
最後四個字被放慢拉長,法官似乎已洞悉一切。
或許是這句提醒起了作用,五位男士回答得十分配合。
【約翰】:“……大概五點,我來過一次,我沒注意枕頭。”
顔辭點點頭。
就像注意到海倫娜,她也知道【約翰】同樣在觀察走廊。
【湯姆森】:“我起床後來過一次,但我隻是看看【大衛】是不是裝死。”
偵探小說裡,法官假死後完成了後繼的裁決,【湯姆森】懷疑【大衛】有關于僞裝死亡的天賦,從而借此瞞過嘉賓獨自行動。
顔辭:依我拙見,以沃爾特先生的大腦發育程度,他想不到這一茬。
“我相信您。”她一面腹诽,一面露出無可挑剔的笑。
【亞力山大】:“我……我也是起床後來過。”
他的紫發微微遮住眼睛,顔辭讀不到他眼中的信息。
但顔辭憑直覺判斷:“不,您并沒有在那個時候來這兒。”
她沒有給出依據,卻像是在上帝視角旁觀了一切一般,遊刃有餘,盡在掌握。
【艾倫】晃晃腦袋,翹起的頭發如柯基耳跟着晃動:“我真的一進來就跑下去了。”
“這幾張紙條沒那麼容易發現,您須仔細觀察才能找到。萬分抱歉,我認為您無法排除嫌疑。”顔辭搖頭。
最後的【羅賓】下意識拉扯自己的衣擺,不安地閃動視線:“那個,我真的沒來過……”
“嗯,我相信您。”顔辭安撫性笑笑。
但緊随其後地,她讓剛剛稍稍松口氣的人再次惶惶不安。
“因為有疑點的時間段不止回房後和起床後,還有——搜身時。”
“先生們,在沃爾特先生房間搜身時,有誰注意過枕頭下多了什麼嗎?”
查房時,他們并沒有檢查【大衛】的房間。
沉默,或許正是回答:無人注意。
嫌疑再次擴張,平等地落到每一位嘉賓身上——【安娜】當然有嫌疑,先不提顔辭的話于他們可信與否,未必沒有其他時間讓【安娜】溜進去。
時機上排除不了任何人,那隻能從‘法官’來信上找線索了。
“其實,我最不懷疑的就是【拉維妮娅】——抱歉小姐,我不記得你的姓氏了。”【湯姆森】抱歉地笑笑。
“沒事的,那不重要。”顔辭回以淺笑。
【湯姆森】繼續:“不知道你們感不感覺得出來,那封信……口吻太傲慢了,太像那種久居高位的大貴族——抱歉小姐,我覺得你不是那種人,我絕對不是在這麼說你。”
他說得信誓旦旦。
信件作者本人顔辭:……
‘對不起,我從小學的就是這樣的,我真的在很努力地禮貌起來!’
她真的有絞盡腦汁想怎麼讓信語言得體一些。
顔辭腹诽的同時,【安德烈娅】提出異議:“她是唯一的貴族。”
語言傲慢,誰知道貴族是不是這樣呢。
“抱歉,我不太認同你的觀點。”【湯姆森】對【約翰】提醒閉嘴的小動作視若無睹,“【拉維妮娅】小姐隻是唯一點明了自己貴族身份的人,不代表沒有其他人是貴族。”
顔辭一臉無辜地旁聽,笑而不語。
【安德烈娅】真的想不到這一點嗎?
不,她隻是需要其他人懷疑顔辭而已。
語言風格角度走入死胡同,似乎沒有嘉賓能匹配上。
直到【羅賓】一句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安娜】的房間裡,好像有這樣的信紙。”
顔辭:……怎麼沒想起來我房裡也有?
倒也沒必要提醒就是了。
【安娜】反唇相譏:“怎麼不說書房裡有呢管家?這麼看不上家庭教師?”
白發女孩用那雙血染般的眼瞳盯住管家,盯得後者下意識揪住自己的長呆毛,避開視線。
“啧,她今天表現得還挺正常。”【亞力山大】下意識吐槽。
當然,全場都聽得見。
意識到周圍的安靜并被【安娜】死亡凝視,【亞力山大】縮到【艾倫】後面。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你每天都很癫的意思…… ”
意識到自己的嘲諷再次發動,紫發青年壓低腦袋,讓頭發完全遮住表情。
“對不起請當我什麼也沒說!”
顔辭試圖圓場:“或許,希爾小姐願意告訴大家書房的信紙出現在您房間的原因?”
“我喜歡收集信紙,不可以麼?”【安娜】歪歪腦袋,不像在說謊。
“感謝您的回應。”顔辭擺出營業微笑。
‘喜歡收集信紙的人好像不少诶。’
她生前屈指可數的關系網裡有一個,現在又碰上一個。
——
讨論又進行了一段時間,或許可以從四種态度分述:
紅挑染首領女士一身與昨日一般無二的黑襯衣,對面是黑發白襯衣的紳士【湯姆森】,兩人辯論的語言越來越禮貌,語氣卻夾槍帶刺火藥味越來越濃。
褐發醫生理着黑色外套袖扣,放棄勸和,獨善其身旁觀到底。
深灰發女生視線停留于自己的深藍色短裙,隔岸觀火明哲保身。
同為觀察者的顔辭整理自己肩上水袖般的紗,偶爾在火氣太重時出聲緩和氣氛。
紫發青年一身花T恤時不時小聲吐槽,棕發青年無聊得玩起手指,藍發青年靠牆神遊天外。
白發女孩貓着一雙血瞳,寬松的衛衣口袋敞開,将其中的空空如也盡數暴露。她一面笑吟吟,一面時不時在辯論中拱火。她哪邊也不站,她隻是喜歡看矛盾越發激烈。
辯論本能持繼更長時間。
直到【羅賓】歇斯底裡的哀号:
“我還沒做午飯!!!”
辯論會散場。
——
下樓時,顔辭心不在焉。
直到一個問題讓她差點踩空:“那麼早起床,就不擔心‘法官’出來暗殺?”
是【安德烈娅】。
察覺顔辭重心不穩,她條件反射伸手去扶,但她的手接觸之前,顔辭已經扶住扶手,自己恢複平衡,那隻手隻好在半空中一頓,回到主人身側。
“抱歉,我沒想到你會被吓到。”
顔辭沒有回應。
難道她要告訴【安德烈娅】她也沒想到自己會下意識這麼反應嗎?
——顔辭沒有被吓到,隻是她給自己安排的人設會被吓到,她才會這樣表演。
顔辭回應了【安德烈娅】最初的問題:“我不認為任何人或者鬼怪能輕易傷到我。”
‘我天賦都疊出免傷了。’
有一說一,要真有人想對顔辭動手,她根本不帶怕的。
‘嗯,鬼怪除外。’
——
“法官姐姐~”
剛從地下室上樓的顔辭被【安娜】突臉。
‘鑒定完畢,至少一半數值點在速度上。’
“您有什麼事嗎,希爾小姐?”
“昨天——應該是今天啊,姐姐送了我一根貓貓皮筋,我想送姐姐一點小禮物。”【安娜】的白睫毛幾乎可以掃到顔辭額頭,“午餐後,來露台找我喲~”
小白貓擱下話,蹦蹦跳跳跑開了,根本沒打算讓顔辭拒絕。
顔辭向她離開的方向望望,随即拎着菜籃走向廚房。
‘去啊,為什麼不去。’
她刻意加快了腳步。
‘您又會怎麼反應呢,萊特小姐。’
顔辭離開後不久,【海倫娜】拎着另一個菜籃,從地下室走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