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武點了點頭:“正是他,承雲老弟前些日子和我前後腳進京,此次也表示願意為侯爺出力,他曾經四處遊曆,學過異域醫術,如果侯爺不介意,可以請他看看小公子的眼睛。”
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江湖郎中”,鐘老先生是真的有點謙虛了,霍纓對這個人有印象,江承雲現在不知道有沒有而立之年,醫術和仁心卻已經為人所知,他不求回報,經常為義救人。
江家并不缺錢,江承雲年紀輕輕就放棄優渥的生活行走江湖,他一直以為信陽侯乃是為國為民,鳳屠軍更是國之利刃,他為人低調,行事卻令人印象深刻。
霍纓有些驚喜:“如果能請他來,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先前趙淩夜還曾問過她,需不需要他手下的異域醫師,霍纓聽說過蠻族詭谲的術法,當然不會答應,可是如今真的來了個精通異族醫術的中原郎中,她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畢竟蔺央那眼疾……實在是過于古怪。
離開書房,侯府中暖意融融,溫暖如春,三人圍坐在正房的桌前,一邊吃一邊談,蔺央适時沉默了下去,目光卻始終流連在霍纓身上,幾乎是貪婪地望着她。
霍纓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隻好頗為風流倜傥地朝他一笑,朝他做了個“多吃點”的口型。
江家醫師入京,鐘老先生離開丘山而來,老侯爺舊部浮出水面,一時之間四方勢力齊聚,風起雲湧,霍纓也感覺到了一種隐隐的危機感。
如果是以前,她不會當回事,因為以前大梁國力正盛,大不了就是幹一架,十萬精兵一整,早晚把這些蠻人挨個打出去,但現在有治國能力的和沒本事的都在窩裡鬥,她也十分有心無力。
“侯爺不必憂心,順其自然就好。”鐘老先生沖她一舉杯,聲音和緩,自帶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若是江山憂患,做将軍的護佑一方平安就是己任,不必理會一衆跳梁小醜。”
鐘先生說話自然是令人信服,然而他話音剛落,蔺央卻冷不丁開口了。
“話雖如此,但跳梁小醜非要為禍四方,殘害忠良忠臣,仗着聖恩無所不為,那忠臣總不能睜着眼睛等死吧?”
這種話是能随便說的嗎?霍纓皺起眉,剛想斥責一句胡鬧,卻見鐘老先生仍然面不改色,毫不介意地回答。
“忠良不是軟弱可欺,縱然這個天下都是鼠輩,你我手中難道就沒有刀兵嗎?盛世交兵權無妨,将帥也能與士兵兩不相識,亂世既然已經自身難保,那就無需客氣了,蔺小公子,我等學君子六藝,不就是想有朝一日在江山搖搖欲墜的時候,立萬古功名嗎?”
若是千秋萬世太平如初,當然是他們這一代的幸事,然而時運不濟之時,天下的仁人志士可也還沒死絕。
蔺央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面善的老頭一把年紀竟然還有此等豪氣,一時間心下有些敬佩,對丘山學宮的印象也從“隐士的書生庇護所”變成了“或許扶得起的學堂”。
霍纓連忙敬酒:“先生有所不知,我阿弟少不經事,因此口不擇言,先生莫要見怪。”
鐘明武搖了搖頭:“侯爺才是見外了,這不過是我丘山學宮一向的行事準則,但我如今更想問問小公子,倘若是你身處這亂世漩渦,你會怎麼做呢?”
風聲倏忽而過,天色稍晚,外頭突然開始下雪,天地間轉眼間鋪上了一層白茫茫的素衣,盡是寂寥之色。
霍纓的眼神被燈火輝映着,照出一片搖曳的暗色,遠遠望去,她如同一把堅不可摧的人形利劍,又像是撐得起天下安定的一個圖騰。
蔺央看了她一眼,便覺得心中無數的念頭,他沉聲道:“倘若是我,我絕不會坐以待斃,我要一一周旋住明槍暗箭,捏死這些人的命門,把他們挨個送去見閻王……還江山一個太平。”
這話十分驚人,說到一半的時候霍纓就已經皺起了眉頭,她不知道自己一年多沒回京城,這小子什麼時候長成這樣了——
然而,蔺央依舊不依不饒:“我和先生想的一樣,可是我恨自己現在無權無勢,不能和侯爺一起抗敵。”
鐘老先生聽完,臉上露出欣賞之色,點點頭:“小公子實在是可造之材,侯爺不必吃驚,正如公子所說,你雖然有鴻鹄之志,可是現在尚且無力實現,但假以時日,必會成真。”
霍纓一時有些無言以對,這兩人仿佛一見如故的忘年交,竟然如此合拍,聽完鐘明武這麼說,蔺央心情看起來也不錯,倒讓她不好意思潑冷水了。
蔺央說:“我願意跟先生去學宮,隻是我阿姐這裡……”
霍纓一擡頭,她看不見蔺央的眼睛,一刹那卻仿佛隔着那層蒙眼的白綢覺出了那少年隐忍的牽挂和眷念,她頓了頓:“我這犯不上你這毛頭小子操心,本帥又不是軟柿子。”
“越不是軟柿子越要當心,過剛易折啊侯爺。”鐘明武悠悠然道,“我今日前來除了想見小公子一面,也還有話要對侯爺講。”
霍纓預感到了什麼:“先生請講。”
鐘明武道:“那北燕攝政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侯爺礙于身份,無法和他正面争鋒,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将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