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雲明白了,他想了想,輕聲說:“侯爺一向為的都是大梁的黎民百姓,不是為朝廷,但現在……”
隻怕有些事情,早就已經不是他們能控制的了。
蔺央無聲地歎了口氣,這些事他并非不懂,隻是仍然不理解,難道隻要手中握着權力,就一定會被猜忌嗎?就一定要遭受算計嗎?
江承雲沒有多說,話鋒一轉:“侯爺畢竟是年輕人,又習武,沒什麼大事,應該是一時急火攻心,再加上這幾日奔波勞累受了涼導緻的,不要緊,我開幾副藥,養着點,很快就能好。”
聽到阿姐沒事,蔺央多少放了點心,可他随即又覺得不太對:以霍小侯爺的心境,什麼事能讓她急火攻心?
這得是多大的事?
他心中的急迫如同燎原的大火,恨不得能飛到皇宮裡去一探究竟,然而他明白此時風聲鶴唳,一絲動作都不能有,隻能和江承雲一起,一直等到了月上梢頭,霍纓終于醒了過來。
她一睜眼,先是一片黑暗,緊接着屋子裡的亮光起了作用,讓她看見了少年清瘦挺拔的輪廓,那人輕輕靠過來,慢慢将她扶起,端了一杯溫水過來。
霍纓低頭喝了口水,頭還有點疼,但是其他地方基本上沒事了,她環顧自周,認出了這是侯府,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接着,她聽見耳邊人輕輕喚道:“阿姐。”
這聲音一出,立刻把她混亂的腦海激了一下,霍纓立馬清醒了,她轉頭一看,天已經完全黑了,這裡是侯府。
看見她想起身,蔺央立刻上去托住了她的後背,女人的脊背有些薄,但仍舊有習武之人的力量,掌心貼上那溫熱的後頸時,明暗交錯中,蔺央感覺到自己的脖子有些發燙。
然而霍纓毫不在意,她坐了起來,撐了一把蔺央的肩膀,又看見了江承雲。
意識到了什麼,她先是朝江承雲十分禮貌地一笑:“麻煩江先生了。”
江承雲示意這是自己應該做的,将一碗藥端給了蔺央,蔺央連忙接過來,要喂給霍纓喝,霍纓頓了頓,沙啞道:“别擔心,真的是有點風寒,沒什麼大事。”
蔺央沒吭聲,還是江承雲無奈地歎了口氣:“侯爺說的确實差不多,但您一定要保重身體,萬萬不要再四處奔波了。”
霍纓好似聽進去了也好似根本就把這種話當了耳邊風,她見蔺央神色不對,便主動傾身過去,語氣有些揶揄:“怎麼啦?我又不是紙糊的,不會風一吹就倒,沒事的,睡一覺好多了。”
說着,她直接拿過那碗藥,也沒用蔺央喂,喝酒似的豪爽地一飲而盡,當即被苦得皺了皺鼻子,随手往邊上放下了:“江先生,你就算是想提醒我一下,也不至于把這藥弄得這麼苦吧?我得罪你了嗎?”
這口黑鍋江承雲當然是不會背的,但是還沒等他解釋,蔺央冷不丁地開口問道:“阿姐,陛下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壞消息?”
話音剛落,他感覺到霍纓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僵,就知道自己猜了個七七八八,便不動聲色地望着她,白綢模糊的光影之中,霍纓的身形明明近在咫尺,卻顯得有些遙遠。
霍纓此時不太敢想象蔺央的眼神會是什麼樣的,她正是預料到自己醒過來之後這小子一定會追問,可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才故意和江承雲攀談,試圖岔開話題的。
可是蔺央此時執着又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一刻不敢離開地扶着她的肩頭,又喜又怕地等着她開口。
半晌之後,霍纓終于幹巴巴地來了一句:“……陛下讓我交兵符。”
這下不隻是蔺央了,連江承雲都震驚地擡起頭:“什麼?交鳳屠兵符,何至于在這個時候?”
一個多月之前,北燕南晉使臣先是毫無征兆地如今,如今納貢談和的事情剛剛談妥,就迫不及待地要霍纓上交兵符,其中的忌憚之心簡直是昭然若揭,大梁皇室如今就這麼不體面不冷靜嗎?
想來自古便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事,今天奪了軍權,明日是不是要将為國出生入死的将士打入大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