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說别的,就那麼一聲聲喚着,霍纓一開始還願意陪他鬧,後來就有點煩了,隻覺得這小子應當就是醉了,隻不過不上臉,看着沒有那麼明顯而已,實際上他醉的徹徹底底。
蔺央見她不耐煩,有些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來,胡亂一抓,把她抱進了懷裡,霍纓是個貨真價實的武将,下盤很穩,根本不可能被他一拉就拉過去,然而霍纓縱容地主動靠了上去,貼在了他的肩上。
“你想做什麼?”她輕聲問道,讓蔺央産生了一種錯覺,好像這一刻自己無論說什麼,她都會答應自己,她都會縱容自己的,這樣的錯覺,讓他的魂魄都滾燙了起來。
蔺央咬了咬牙,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語氣卻平靜舒緩:“我心中有一個人,她無所不能,可以上天入地,逢戰必勝,十年了,我的心裡隻有她,隻要看到她平平安安,我就心滿意足了。”
霍纓心中猛地一震,這一刻她即使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掙紮了一下,卻沒能成功——聽他這意思,難道是……
“阿纓,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蔺央低聲說,隐約哽咽了一聲,“我心中,永遠隻有你,再也裝不下别人了,若是沒有你,我恐怕活不到今天,你救了那麼多人,能不能也救救我?”
你護得了全天下的人,能不能也看我一眼?
霍纓閉上眼,似乎早有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卻無法想象此時的自己該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分明背不了太重的牽挂了。
“我先前聽你說過,我們和北燕在這一兩年之内,必定還有一戰……”
“我知道。”蔺央斬釘截鐵道,“到時候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在城牆上督戰,我就陪在你身邊,你上戰場沖殺,我與你同行,我們二人死也同穴,你活着我就活着,你要是……要是死了,我也絕不獨活。”
霍纓無奈地擡起手,戳了戳他的鼻尖:“哎喲,好重的誓言啊,我的小殿下,您這讓臣怎麼承擔得起呢?”
“小殿下”三個字一出,蔺央整張臉都騰一下紅了,他眼神飄忽了一下,語無倫次:“你……我……阿纓,我知道很突然,但是我想了十年了,你到底……”
還沒等霍纓開口,他突然看見,霍纓長袍的領口出,露出了一道淺淺的傷疤,顯然已經愈合了很久,應該是一道舊傷,然而這道舊傷蔓延得極深,一路往下,即使看不見盡頭,也能想象她當時是身處怎樣的險境,敵人怕是想将她整個人劈開。
思及此,蔺央腦海中空白了一下,他看着霍纓:“你這傷是怎麼來的?是北燕人做的嗎?”
舊事重提,霍纓愣了一下,連忙把自己的衣領往上拽了拽,咳嗽了一聲:“你往哪看呢,我還沒答應你,你就管不住眼睛了,以後怎麼辦?”
她這話一出,蔺央頓時就有點找不着北,感覺到心口都有點發麻,五髒六腑都滾燙了起來,忍不住呆呆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答應我了嗎?”
蔺央或許将這句話在心裡藏了十年,但是霍纓沒有,她從前隻是下意識照顧她,保護他,隻覺得這少年是自己在人世間唯一的親人,若是護不住他,自己縱然護住天下人,也不過是無根浮萍罷了。
可是後來,沒等他們團圓,沒等他們促膝長談,便橫空傳來噩耗,蔺央的生母竟然是太安公主慕容琬,如此一來,他們的關系好像突然拉開了一大截似的,即使霍纓不覺得,蔺央似乎也有點把自己當外人了。
何況還有六年分離,仿佛一眨眼,又好像是過了一百年那麼長的時間,她感覺自己再看見蔺央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一個挺拔俊秀的青年,心思七竅玲珑,有勇有謀,成長得飛快,讓人難以想象。
可是……她有些不敢想。
見她一直不說話,蔺央再次開口,這一次他的聲音無比笃定:“阿纓,我心裡隻有你,這輩子如果娶妻,隻會娶你一個,倘若你不答應,我就這輩子誰都不要。”
霍纓從他懷抱裡掙脫了出來,這才發現他已經比自己高了半個頭,一雙淺色的眼睛亮得驚人,好像黑夜中的兩顆漂亮的星星。
她輕聲說:“你知道,我們這樣的人,最後死在哪裡,往往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如果将來我丢下你了,或者……我不舍得,阿央,我不舍得你,我也想多看看你。”
十年生死……兩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