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二十裡外,雲霧山下,竹林深處,草屋堂中。
舒太醫默着一張臉,認真查看陸鶴林從山上采回的草藥。
片刻過後,他平靜的臉上忽地展開了笑容,眼神看向他不自覺露出了欣慰,“你在學醫這方面很有天賦。”
僅一個早上,便将十種藥材完全正确的帶了回來,或許他真的能成為一個好醫者。
陸鶴林對于他的誇贊也隻是謙卑的說:“是舒大人教的好。”
他哪教過他什麼啊,匆匆丢下幾本醫書就讓他自行領悟。
舒太醫自覺羞愧,想起之前的他太過狹隘,隻因他是皇上貿然塞給他的,便對他沒有什麼好臉色,更是将他丢在這山林間就為了讓他打退堂鼓。
好在,他人聰慧,能吃苦耐勞,又過目不忘,隻需他指點一二,便能明白其中之意,反而是他沒做到一個教授之人該做的事。
舒太醫正色道:“往後,你便跟着我好好學,凡我所擅者,皆一一傳授于你。”
說罷,舒太醫就從身後的書架上翻出了兩本他這些年寫的醫薄,遞給他,“這是我這些年遇到的疑難雜症,藥方我都記了下來,你且看看,待明日我再仔細教你。”
陸鶴林接過後,恭敬道謝:“多謝舒大人擡愛。”
舒太醫搖着頭,将他扶起,道:“我與你父親也是舊識,賢侄就喚我一聲伯父。”
他從第一眼見他便認出了他是陸家的人,不認他是不知皇上如何打算,亦不知他是否是真心想學醫。
眼下看來,他在醫學方面确實有些天賦,他向來愛才,自是樂得教他。
隻可惜,他們陸家隻有他一人了。
舒太醫歎息一聲,拍着陸鶴林的肩,道:“我相信你能成為一名好醫者。”
舒太醫說完後便轉過身踏出了門欄,獨留陸鶴林站在屋中沉思。
山間霧濃,透不進陽光,周邊陰霾,屋内也顯得有些昏暗,燭光微微晃動,搖曳的光影打在他的身上,映照出陸鶴林眼底的嘲弄。
好醫者?不,他不會了,他已有了私心,斷然做不好一名醫者,他學醫也不過是為了能保護好她。
他已沒了親人,這世間唯有阿音是他存留于世間的羁絆,他能做的就是鏟除她身邊的危機,護她一世周全。
皇上,他信不過。
——
那日宣政殿門前一問,讓虞清音知曉了長公主口中的'陸郎’,原是她自幼相識卻已病逝的故人。
長公主在他病逝後,因無法接受陸鶴林的離去而患上了瘋症。
據說,下葬當日,山間的桃花紛紛飄落在他的墓前,長公主不哭不鬧守在墓前一天一夜。此後,她隻要聞到桃花香,便說是他來了,整個人也變得沒有一絲理智。
恰巧,虞清音遇上長公主那天,衣裳上熏的正是桃花香。
她隻歎長公主原也是個用情至深之人。
啟宴聽她說後,忽地笑着點道:“貴妃凡事切不可隻觀表面。”
他點到為止,不再開口言說。
在嘉興帝看來,昭元如今的一切完全是她咎由自取,身為一國公主竟為了一己私欲,随意聽信旁人讒言毀了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東西。
若他是官鴻定也會記恨昭元一輩子,讓她一生都不能如願。
虞清音思索一下,忽地眨着一雙水眸湊到男人面前,好奇問道:“那皇上呢?臣妾看皇上也不能隻看表面?”
她看向他的眼神是純真的,然,口裡說的話卻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小騙子,竟學會了套他的話。
啟宴收了笑意,一張俊臉沉了幾分,有力的長臂拉過她,将她抱坐在腿上,食指微勾輕擡起她的下颌,深邃的眼神對上她清滢的目光,溫聲誘哄道:“貴妃當然可以信朕,朕全心全意對你。”
是嗎?
下一瞬間,她便失去了該有的判斷力。
他靠的愈發近,身上的龍涎香就将她一點點包圍,隔着幾件夏衣,虞清音感受到了他有力的心跳聲。
“皇……”
她開口時,濕熱的吻如蜻蜓點水般落在她的唇角,隻一下他就起身,大拇指細細摩挲描繪着她的紅唇。
他道:“怎的不叫朕太子哥哥?”
虞清音一時哽住了,不知他為何就這般執着于她叫他太子哥哥。
可她失了記憶,找不出這其中緣由。
她微張口準備喚他,然,他先一步捂住她的嘴,歎息道:“罷了,貴妃不喜便不叫了。”
??
他怎的自說自歎。
虞清音眨着眼睫,雙手緩緩推開啟宴捂在她唇上的手掌,看着他認真道:“阿玲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大臣們時常緊盯皇上,稍有風吹草動,第二日便會聯名上奏皇上。臣妾身為後妃,自然不願再給皇上增添煩憂。”
更不想因為這等小事,讓她父親在官場上受同僚非議,讓虞家在世家中落下口舌。
虞清音剛一落,啟宴看向她的眼神也溫柔了好許,“音音如今怎這般懂事?”
“難道臣妾以前都不懂事嗎?”虞清音反問他。
啟宴笑着捏着她軟綿綿的臉頰,道:“嗯,一點也不懂事,整日給朕惹麻煩,就是一個小惹禍精。”
她剛進宮那年才十六歲,年紀小,心性不定,對他又有怨言,自是沒給過他好臉色,但說到惹事倒還真沒有,給他添堵倒是常有。
虞清音卻搖頭狐疑,她才不信他口中的話,明明她是溫柔娴淑的貴女。
“臣妾才不信,待明日我問錦書就知皇上有沒有诓騙我。”
忽然,屋外傳來兩聲敲門聲,而後便是高成玉的聲音,“皇上,娘娘該就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