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無涯一挑眉。
髒了手?他這雙手上也不知道染過多少人的血。如果手上沾了血就算是髒了手,那他這雙手染了無數人鮮血的手今後無論再沾多少血也都是一樣——畢竟早髒得不能看了。
“浣劍和我說過,侯爺是保家衛國的英雄。朱衣侯手上染得都是無恥侵略者的血。既然如此,”
莊夢羽雙手捧起薛無涯的一隻手來,認真地拍完一記馬屁後煽情道:“一個惡奴不值得侯爺髒了手。”
薛無涯肩頭略略一點。他這樣的人當然是不會相信莊夢羽随口說出的話的,他知道面前這個小姑娘就是在給自己戴高帽子、拍自己的馬屁。可是當他對上莊夢羽那清淩淩的眸子,對上莊夢羽那毫不避諱的視線,聽見她叫自己“英雄”,他心中竟然升起一點前所未有的溫暖來。
“再者——”
不是專業演員,沒法做到完美無缺的表情控制,莊夢羽在自己牛皮吹破了破功以前兇巴巴地轉向了被金戈提着,仿佛一隻垂死老鵝的尹嬷嬷。
“就算殺了這惡奴又能怎樣!真正該受罰的人還不是一個都不會被罰!”
莊夢羽這話一說,衆女子心中都是一凜。倒在地上裝暈的馮氏也是心頭一震,攏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揪緊了自己的袖子。
别人注意不到馮氏的袖中,薛無涯倒是沒有拉下。他微微冷笑,就等着看莊夢羽接下來要怎麼發揮。
“侯爺,恕我一個客人越俎代庖了。”
莊夢羽說着一拱手:“畢竟今天這事兒是先欺負到了我的頭上,我若是不擺出個态度,今後還得有人當我軟弱可欺,找我麻煩。”
“不錯。”
薛無涯從善如流地點頭。
得了薛無涯的應允,莊夢羽才接着道:“不如侯爺把這惡奴送回馮家,順便把今兒發生的事情也一并告訴了馮家人,看馮家如何處置。”
莊夢羽這話不可謂不狠。薛無涯讓金戈砍了尹嬷嬷的腦袋,那不過是在朱衣侯的恐怖傳說裡新增一條幾天後就會被人忘記的傳聞。可薛無涯要是讓人把尹嬷嬷送回馮家,那就是朝着馮家臉上一巴掌,告訴馮家:你家女兒縱仆行兇襲擊我的客人,你得給我朱衣侯府一個說法。
馮家送女兒進薛府就是為了籠絡朱衣侯,抱住薛無涯這條大腿。隻要馮家腦子還清楚,就不會為了一個奴仆、為了一個女兒而得罪薛無涯。
“奴才都是主子調/教出來的。奴才的不肖就是主子的失德。”
莊夢羽冷冷地勾唇:“侯爺不覺得這才是最适合這位嬷嬷的懲罰麼?”
尹嬷嬷的鼻涕眼淚已經流了一臉,把臉上的胭脂水粉都給糊成了一團。海棠苑的花廳裡寂靜一片,跪着的女人們無不不寒而栗。
尹嬷嬷被送回馮家,焉還能有命在!哪怕朱衣侯沒說馮家女兒失德,馮家也必會處死尹嬷嬷,好向朱衣侯表明自己的态度。若是朱衣侯再多提一句——
先前第一個主使自己的丫鬟去教訓莊夢羽的甯氏簡直不敢想象朱衣侯要是說自己“失德”,把自己退回到刺史府上,自己會有多麼的凄慘。她的小丫鬟更是早已經抖成了一碗水,魂兒都快丢了。
在場的女人們一個個面白如紙,隻道是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沒有攻擊性的姑娘到底是朱衣侯看上的女人,這樣心狠手辣斷人退路,還殺雞儆猴一下子震懾了所有的敵手,倒當真和朱衣侯是天造地設的絕配!
“夢娘姑娘說得不錯。金戈,就按夢娘姑娘的話去做吧。”
“是!侯爺。”
金戈抓着連連求饒的尹嬷嬷就要出門,見尹嬷嬷哭叫不休還想糾纏莊夢羽,幹脆卸了尹嬷嬷的下巴,再把尹嬷嬷拖走。
莊夢羽這個現代人隻想着這個壞嬷嬷做了十幾年的忠仆,又是聽自己主子出的馊主意才來對她動手的,馮家看在她的忠心上總不至于把人弄死。姓馮的美少女被家裡人罵罵多少也該能長個記性,不再沒事兒就幹惡毒女配才會幹的勾當。
她天真地想着薛某人還算不錯,是個能聽得進别人意見的人。又悄咪~咪外加不要臉地誇自己真是急中生智聰明應對了一回,既沒鬧出人命,又和平地解決了問題歐耶!
薛無涯瞧見了莊夢羽眼中的小嘚瑟,恍然明白莊夢羽壓根就沒想到她的提議會造成什麼後果。
給敵人一刀卻不給敵人緻命的一刀,如果她的敵人是野獸,她這點慈悲隻會讓受傷的野獸兇性大發。她遲早會被自己的天真給害死。
他現在相信莊夢羽是真的失去了記憶,否則身為丞相嫡長女的她不會不懂斬草要除根的道理,更不會一下子豎了那麼多的敵而不自知,還暗暗竊喜,覺得自己做得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