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她的生命裡,最悲哀的地方。
許青靈抱起姜南枝起身往村裡走,女人們連忙跟上,男人們則留下來,繼續在附近尋找那個拐子的蹤影。
幾個大嬸跟着到了許青靈家,幫忙生火燒水,春燕跑去趙醫生家喊人,許青靈則帶姜南枝去了裡邊的屋子換衣裳。
望着許青靈伸過來的手,姜南枝慌忙搖頭,“我……我自己……”
許青靈愣了愣,扭頭吹滅煤油燈,“你信我嗎?”
“……嗯……”
“那我給你換,我閉着眼睛,不看你。”
黑暗中,姜南枝昏昏沉沉躺着,使不上力氣,也掙紮不了,跟昨天被孟家母女幾個按住時一模一樣。
但不一樣的是,此刻許青靈的手雖然冰涼,卻沒帶給她絲毫的不适。
許青靈摸索着把姜南枝濕透的衣服脫下來,找了毛巾給她擦幹身子,再湊合着換上自己的衣裙。
原本打算這次回來給她買上一身新衣服的,但實在走得太急,計劃就給擱置了,隻能等下次。
衣服換好,用幹毛巾纏上頭發擰起來,趙醫生家兩口子也到了。
“小許!”鄭蘭花的大嗓門在院裡就扯開了,邊喊邊急咧咧地推門進來,“三丫咋樣了!”
許青靈也換了衣裳,重新把煤油燈點起,把姜南枝抱出去放到躺椅上,“還好,但也不太好。”
火爐被嬸子們燒得很旺,熱氣撲面沖來,暖和得正好。
鄭蘭花快步走到姜南枝坐的躺椅上,抓住她的手,當場就哎喲一聲。
“咋冰成這樣了!這是掉進冰窟裡了啊!”
許青靈進卧室把煤油燈提出來,又拿了塊毛巾擦着頭發,“嬸,趙叔呢?”
“來了來了!”趙醫生走進屋裡,提着一隻皮箱子。
李嬸抱出棉被蓋到姜南枝身上,“快,老趙,你給三丫看看!剛才春燕說,三丫落進水裡的時候可能哪兒磕出血了!”
“頭上。”許青靈指了指姜南枝的右額頭,“看痕迹不像是掉進河裡才磕出來的。”
趙醫生環視了周圍一圈,看見煤油燈,把燈提過來,湊上前檢查姜南枝的腦袋。
果然有個很大的傷口,但現在已經不再流血。
姜南枝因為失血過多臉色有些發白,嚼着一顆許青靈塞給她的紅棗,“是撞的……”
“誰撞的?是不是胡娟子那牲口!”鄭蘭花憤憤道。
“是……我自己……”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
趙醫生從皮箱裡拿出工具,準備清理傷口和上藥。許青靈在躺椅旁邊蹲下,仰頭望着姜南枝,“為什麼?”
姜南枝也望着許青靈,心裡說不出的平靜。
換做之前,她現在應該哭了,邊哭邊訴說自己的委屈。
可實際是,此刻她心裡沒有一點波瀾,就好像,在她跳河的那一刻,舊的那顆心已經随着那個她死去。
而許青靈将她救起的一刹那,她長出了另一顆心。
姜南枝握緊了許青靈的手,“她們說要把我嫁到山坳裡一個姓劉的光棍家。”
“劉光棍?”旁邊的嬸子驚呼出聲,“那劉光棍都四十好幾了!當三丫的爹都夠年紀了!這不是把姑娘往火坑裡頭送嗎!”
“嗯,就是那家。”姜南枝頭有些暈,緩了一口氣,才繼續道:
“她們說他家風水有問題,所以男人是克妻命。把我嫁過去,再打死我埋進地裡,就能破命格。”
說完,屋子裡爆發出一陣驚疑不定的罵聲,姜南枝察覺到許青靈握自己的手的力道更大了幾分。
“我看是這狗娘養的腦子遭狗啃了!”鄭蘭花本就潑辣,聽到這裡,當即就爆了。
“這都啥年代了咋還有人信這啊!”
“我呸!這狗日的娘們兒!真敢幹這種蹲大牢的事!”
李嬸也罵了兩句,而後問道:“三丫,你是咋掉進河裡的?春燕說有人拐着你跑了,那人是誰你瞧見沒?”
“沒有。”姜南枝搖頭,“河是我自己跳的。我當時想,甯肯死也不讓她們如願。”
“……”趙醫生歎口氣,“你這姑娘,讓小許帶着,性子也變烈了。”
衆人又圍着姜南枝一陣詢問和關切,但許青靈作為在場跟姜南枝最親近的,卻一言不發。
她沉着個臉,叫大夥莫名心慌。
“小許。”鄭蘭花拐了許青靈一下,“你想啥呢?可不敢提刀去砍人,犯法的。”
“沒什麼。”許青靈回過神來,想了想,又勉強在嘴角扯起個笑容,“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不會幹這種事的。”
嬸嬸們聊了一陣,趙醫生已經給姜南枝把腦袋上的傷清理并包紮好。
他收拾着皮箱子,叮囑許青靈道:“小許,我給三丫撿的這藥片每天得吃,防着她傷口感染惡化。
“另外,三丫血氣虧得厲害,要養着。我這兒沒得中藥,過兩天才能跟他們到鄉裡給你們抓點回來。這兩天,盡量給三丫整點補血氣的東西吃。”
“好,我記住了。”許青靈點頭,“趙叔,藥多少錢?”
“害,你這孩子!”趙醫生擺擺手,提起箱子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