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初因病被遺棄到這座小鎮,到逐漸長大學會手語,再到無數次的逃離與絕望,佟嘉一五一十地全部講述給肖潇。
反反複複的失敗像頭頂的陰雲不斷堆積傾軋,小普的死成了壓垮佟嘉的最後一根稻草。
聯想到自己費盡心思找到殺害老金的兇手,最終目的也不過是為了離開這裡,肖潇竟對身背人命的她産生了共情。
她們在道德與法律上有着高下對錯之分,但追根溯源,也都不過是為了逃離小鎮而已。
但肖潇不願成為第二個佟嘉。哪怕隻是為了她自己,她依然要把佟嘉繩之以法。
漫長的獨白後,佟嘉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對肖潇還存着一絲期待。
但盡管肖潇的内心有所觸動,猶豫幾秒後,仍舊是堅定道:
“這不能成為你殺人的理由。”
汽車在道路上疾馳,風聲灌進車廂淹沒長久的寂靜。
眼看無法說服她,佟嘉伸手去搶奪方向盤。
按照講戲時何導安排的那樣,岑意傾正要擡手,卻突然覺得自己的雙臂灌了鉛似的沉重,連帶着精神也有些恍惚。
今天在太陽下曬了許久,她猜測自己也許是中暑了,在鏡頭拍不到的地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想集中精神,卻發現自己連這點力氣也被抽幹了。
另一邊的監視器前,何葦夷将車内的異樣盡收眼底,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她馬上打開對講機:“你們還好嗎?”
“卡掉重來吧。”岑意傾揉了揉太陽穴,把車窗降下來了一些,想吹吹風讓自己清醒一點。
“好的。”常舒和點頭,準備把車開回去重新來過。
但踩下刹車的那一刹那,她的面上突然攀上一絲驚恐。
随即,連聲線也不受控制地感染上了顫抖:
“傾傾姐,何導......”
“這車刹不住。”
這話像是一盆涼水,澆得岑意傾混沌的大腦瞬間清醒。
她望向前方不遠處的池塘。
按照原計劃,佟嘉會搶過方向盤讓這輛車沖進水裡,以求和肖潇同歸于盡。
池塘邊的工作人員已經就緒,隻等她們落水後迅速把她們救出來。
但眼下她渾身無力,入水後能不能從車裡爬出來還是個未知數。
思考了片刻,岑意傾用盡全身的力氣擡起手,咬牙猛地朝左打方向盤。
“砰——”
随着一聲巨響,汽車撞上了路邊的枯樹,整個車頭都嵌進那枯瘦中空的樹幹裡。
車頭“嗤——”地一聲歎息,緊接着冒起滾滾濃煙。灰白色的煙霧從樹幹中袅袅升起,被風吹往她們的方向,像一張深淵巨口一般,欲要吞噬整個車身。
跟拍的車停在路邊,車裡的工作人員慌忙跳下來接應。
巨大的沖擊力讓她和常舒和都有些眩暈,岑意傾的四肢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隻剩下強烈的求生欲驅使着她去拉車門。
但不知道是撞擊導緻車門變形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任憑她如何用力,車門都紋絲不動。
車前蓋竄起火苗,隔着擋風玻璃晃得她兩眼昏花,噼裡啪啦的燒灼聲在耳邊響起。
慌亂之間,常舒和想起車門邊備用的破窗錘。這是劇組為了防止車輛入水後無法打開車門,提前配備的。
常舒和原以為用不上,卻不想這個小小的錘子在這一刻成了她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錘下去,車窗玻璃碎成蛛網的形狀。常舒和用力推開那片破碎的玻璃,窗外的空氣混合着樹木燒焦的嗆人氣味一起湧進來。
常舒和松了一口氣,“傾傾姐!”
她驚喜地回頭,想拉着岑意傾一起從這窗框中爬出去,卻發現她眼皮微睜着,整個人無力地朝她這一側歪斜。
“你還好嗎?”她失聲驚叫,驚恐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眼眶,滴落在岑意傾的手背。
恍惚間,岑意傾以為是大火燒進了車裡,縮回手努力把視線聚焦,才發現是常舒和的眼淚。
她掙紮着想坐起來,身子卻止不住地搖晃。
“幫幫我......”她指了指自己那側的窗戶。
常舒和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不等她探過身子去破開她那側的窗戶,車外的工作人員已經先一步卸下了車門。
确認她這邊能出去後,常舒和這才放下心來,三下五除二從自己那一側爬出去。
但岑意傾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隐約感覺到工作人員拽着她的胳膊想把她往外拉。
可她的腿在撞擊時被卡住,一時間動彈不得。
腿間的劇痛混合着渾濁的空氣一起撲向她,岑意傾的身子越來越沉。
終于,意識徹底出走,她的眼皮沉沉地阖上,耳畔徹底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