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拒霜面見叔父時,叔父正獨坐于堂内,左右并無表哥江逾白的身影。
她攥緊了衣袖邊緣,對叔父福身的間隙,偷眼瞄着叔父的神情,又再小心翼翼地問道:“叔父找我何事?”
岑侯爺先是招了招手,一旁伺候的嬷嬷熟稔地拿來軟墊放在他一旁的座椅上,扶着岑拒霜入了座。
岑侯爺看着近年容貌出落得絕色的岑拒霜,心頭感慨着,這模樣,與她母親越發相似了。
晃眼之時,他想起多年前,岑拒霜第一次随其父母回京城的時候。
那會兒岑拒霜還是個不過他腰高的小姑娘,她總是揪着她母親的衣角躲在其衣袖後,瓷白的小臉噙着盈盈笑意,特别是那一對月牙兒眼,水靈靈的極惹人喜愛,走到哪兒,都是會被長輩們圍着挨個抱的。
如今這樣一小隻糯米團子也長成了大姑娘,岑侯爺再是喜愛與不舍,也要為她的婚事綢缪。
否則将來去了地下,他該如何跟過世的兄長與長嫂交代?自己撫養了霜丫頭,連她的終身大事都不為她考慮把關。
江家那小子願意娶小霜自然是好,但他也想聽聽岑拒霜自己的想法。
如若小霜根本沒有嫁入江家的心思,當年指腹為婚一事,他得空去江家悔了便是。
所以他才費盡苦心,尋了京中兒郎的畫像小冊,讓岑拒霜随身攜帶至賞春宴瞧瞧。若是有她中意的人,悔婚一事也還來得及。
此番岑侯爺試探性問着,“沒什麼要緊的,就是想問問小霜前兩日去賞春宴……”
提及賞春宴,岑拒霜生怕叔父問起她和太子,緊忙接過話,“我在賞春宴玩得挺開心的。”
她迅速接過嬷嬷手裡還在試着水溫的瓷盞,低下頭小口喝着,倉皇掩飾着心虛。
卻聽岑侯爺頓了頓,“那宴上的人如何?小霜還是沒有中意的嗎?”
岑拒霜這才知叔父叫她過來是為商讨何事。
自賞春宴回來後,那畫像小冊本是不翼而飛,卻是有日被流岚給翻了出來。望着畫像上的人,她憶及宴上所見的那些公子哥,心情一下子跌至了谷底。
她也借此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裡幾天,想清楚了自己的婚姻之事。
先不說自己這身體嫁給任何人都是累贅,再者,叔父養她照顧她這麼些年,叔父于她而言,不是生父也早已勝似生父,她并不想離開叔父,也不願再同親人分離,哪怕是因為嫁人與叔父分居兩地。
叔父年輕時喪妻,一直以來未有續弦,如今侯府隻有她一人在叔父膝下,若是她也嫁人了,叔父便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岑拒霜答道:“我要給叔父養老,才不要嫁人。”
岑侯爺為她所言深感欣慰的同時,亦笑着勸道:“你叔父身體還硬朗着呢,再過個二十年,我那邊關的孫子都能回來給我養老了。”
他望着沒有做聲的岑拒霜,後者淺淺的黛眉蹙起,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無聲歎了口氣。
“叔父不是想要趕小霜走,是小霜既然已經及笄了,叔父便要為小霜早做打算。擇婿事大,這京中兒郎如此之多,小霜若有中意的,叔父也需要多費時日瞧瞧這人學識、品行等諸多方面如何,所以才早早問你。”
岑侯爺歎着,這孩子自小重親恩,又經曆過雙親亡故的悲事,如今好不容易在他這裡安了身,怕是不願輕易離家。
轉念間,他忽的想到,“難不成……小霜是想要個上門女婿?”
上門女婿?
她是想找借口推脫,但眼見叔父為她的婚事殚精竭慮的模樣,岑拒霜索性順着話說了下去。
“好呀,叔父按上門女婿的标準為我挑就好了。樣貌嘛,自然不必多說。為人的話……要不嫌我麻煩,會伺候人,說話好聽,性情最好也溫順點……”
岑侯爺一一聽着,也記着。
他心道,那江逾白後面的要求倒是符合,江逾白平日的性情是冷了些,但他身為岑拒霜的表哥,待岑拒霜卻是極好的,事無巨細,照顧周全。
隻是江逾白作為江家長子,江家老爺子最看重的就是他這長孫,入贅岑府……這估計不大可能。
岑侯爺挪眼看着岑拒霜,她正掰着手指細說着要求,難得在此事上有了興緻,岑侯爺大手一甩,不可能就不可能罷,小霜喜歡什麼才是最緊要的。
話至最後,岑侯爺聽完岑拒霜侃侃提出的一堆要求後,他深深看了眼她,一時不知她是想找個合适的夫婿,還是想找個聽話乖巧的仆人。
“小霜說的這些,叔父記下了。”
末了,岑侯爺又怕自己這般勸了岑拒霜擇婿後,他卻沒能為她找到合适的夫婿,白白讓她期待。
若真是鬧得這樣難收場的結局……
據岑侯爺所知,當今聖上的姐姐長公主未有驸馬,便是在其宅子裡養了許多面首,雖無兒女,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京中時常有人诟病長公主任性妄為,岑侯爺覺得,若是小霜往後的日子也似如此,哪怕有日他駕鶴西去,她定也過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