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被她放在了随身的上衣口袋裡,程璟等她開了門進去後才跟進,關上門回頭便瞧見屋中央立着一張做工精緻的深褐色方桌,肉眼見就足有兩臂長,走進看有半人高,細看四周手工雕刻的靈芝紋繁複大氣,如果不知道是眼前人才做出來,恐怕會誤認為是哪朝哪代的專業工匠所作的精品。
“好一個清風雅韻八仙桌!”程璟看得兩眼發直,他弓着腰細細欣賞着上面的各處雕花與榫卯連接處,忍不住感慨道。
“趙小姐這榫卯用的出神入化,就這樣仔細看也幾乎看不出來任何的誤差縫隙。不吹噓的說,這樣的技術放眼整市,不,應該是整個省都應該沒有能匹敵的。”
趙簾心中暗喜,但面上依舊雲淡風輕。她揚眉一笑道:“程先生别這樣誇我,就是熟能生巧而已。”
程璟直起腰來,邊來回走動邊磨搓手掌說:“好,太好了。這樣就行了,接下來幾天就辛苦趙小姐再多做幾個樣式,到時候攢夠數了咱們就能拿去賣了。我相信就憑趙小姐的手藝,這些東西一眨眼就能賣完。”
這對身為宮廷都料匠的趙簾來說不算什麼難事,況且此時也不着急,她大可以慢慢做。
擡頭看見程璟像瞧寶貝一樣欣賞着這張桌子。她心裡也是滿滿的成就感。從她學木工手藝到現在,小到盒子玩具,大到桌椅角檐,每一樣東西她都是用盡心血力氣去做,卻沒有被任何一個人真心的稱贊誇獎過,程璟是第一個。
“桌子先放這兒吧,咱們去你辦公室坐一會兒,等會兒等周姨舒姨幹完活去我家吃飯。”她說。
這話說完程璟又過了好半天才舍得離開,走的時候還特地囑咐趙簾将門鎖上。
敢情真拿這破玩意當寶貝了?趙簾實在哭笑不得,但也不能不聽老闆的,好好鎖上門這才離開。
程璟這一路上面露春光,任誰瞧了都能看出來心情大好。回到辦公室後表現的更明顯,就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一樣,扒着桌子就開始和趙簾閑談起來。
“現在廠子還能維持運作,全是因為市裡有一家家具廠扶持着咱們。那老闆叫陳季華,都四十多歲了,可能也是瞧我可憐,木闆材料一直都是在咱們這兒進的。今天舒姨她們做的那批,就是他家的單子。”
趙簾也不知道怎麼接話,就隻是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着聽。
可能也是時間長了他自己說渴了,程璟像是忽然想起猛拍大腿道:“你瞧我這記性,就在這兒光說了。做半天活了你應該連水都沒喝一口,我去給你倒。”
趙簾還沒來得及擺手說不用,程璟就已經站起來快步走到窗邊放的熱水壺旁,又熟練的從櫃子裡拿了兩個杯子出來,在他的辦公桌上開始倒
水。
趙簾目光追随着他的動作,來這麼多回才第一次注意到程璟屋裡的這張榆木桌子。看起來已經有很多年頭了,本是暗黃色的木色已經開始微微泛灰,上面沒有任何的雕刻裝飾,仔細看做工也十分粗犷,四角都有鐵釘拼接的痕迹,想來并不是什麼古董玩意。
“給你,趙小姐。”程璟的聲音在這時候響起。趙簾忙将心思從那張榆木疙瘩上收回來,微微前傾雙手接過來那杯還冒着熱氣的水。
程璟連忙囑咐道:“小心燙,這壺水是我早上燒的,現在還燙得很。”
“好。”趙簾又瞄了一眼那桌子,然後将杯子放在自己兩腿中間晾着等溫再喝。程璟給自己倒完後将壺重新放到窗上,自己則重新坐了回去。
“程先生能喝酒嗎,今天回去要不要來點兒。”
程璟驚異道:“怎麼突然這樣問?”
趙簾聞言垂頭苦笑道:“我爸生前在倉庫裡藏了些酒,說是等到高考出了成績慶祝我考上大學的。這下大學沒考上,他們倆人還沒了……放着也是放着,他說是好酒,我也尋思嘗嘗什麼味兒的。”
程璟認識她沒多久,也一直沒聊過她家的家事,但怎麼看都不像是經曆了這麼多坎坷的。高考落榜又父母雙亡,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這麼堅強生活,他也确實佩服。
怪不得那麼大的院子裡隻生活了她一個人,還那樣冷清。
原來每個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困苦,隻不過有的人積極面對,比如趙簾。有的人消極自負,比如他自己。
不過還好,他很幸運他們兩個人相遇了,以後一定會好的。
他已經開始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