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簾趕在太陽下山之前離開了木料廠,她挎着小布包,嘴裡含着程璟給她的另外一塊蘋果味兒的硬糖,腳步輕快的順着小路走着。
但她走的方向并不是往自己家去的,她拐到鎮上主路走了會兒,最後在一個已經亮起昏暗燈光的矮房前停下腳步。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擡手輕輕叩了三聲門闆,而後站在原地等了沒一會兒,就聽見屋裡傳來了沉悶緩慢的腳步聲,最後‘吱呀’一聲,門開了。
趙簾面上帶着笑容先招呼說:“老伯,我這個時候來,沒打擾您吧。”
黃老三開門看見是趙簾,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伸手把門又推得更開了些,說:“不會,進來吧姑娘。”
說罷,黃老三就直接轉身進了屋,趙簾跟在他身後,動作放輕的合上門,回頭看見黃老三正站在那個他做活的裡屋門口在等她,看見趙簾回頭了,于是擺擺手邊說:“來裡屋坐吧姑娘。”
到裡屋後黃老三給她搬過去個凳子坐,趙簾沒直接坐,先是道了聲謝,然後等到黃老三坐下自己才坐。
嘴裡的糖已經被她含到變成了薄薄的一片,嘴裡的甜味兒也跟着淡了不少,她将布包擱在腿上,而後先開口說:“木料廠工作的兩個阿姨說老伯讓她們給我帶了話,還送來了一條四腳八叉凳。”
黃老三坐在靠屋裡桌子的一側,此時手裡正扒拉着上面擱着的錄音機。聽見趙簾的話他手上動作一滞,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淡淡開口。
“對。那條凳子是我做的。那天晚上和姑娘你聊完天,我按你說的沉下心又做了幾次,就真的做好了。”
說到這兒他擡頭看了眼趙簾,而後那稍顯渾濁的眼珠就又重新垂下去了,然後繼續說。
“怎麼想都想好好謝謝你,但第二天去程家小子那個木料廠找你的時候卻被那兩個工人告訴說你去市裡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就把凳子留那兒了。”
趙簾心裡是很開心的,雖說剛開始和這老爺子的相識不算太愉快,但經過這麼多次的接觸她還是打心底喜歡他的。
好吧,除了這老爺子的嘴實在太毒。
“我看您門口擱了個打好的矮櫃,是老伯剛做好的?我看櫃面上還沾着浮灰呢。”趙簾轉而問。
黃老三聞言往屋外門口瞧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點點頭:“是,附近村子的村長家閨女嫁人,打個櫃子當嫁妝。聽他爹說都二十八了才嫁出去,附近都沒有好的小子家裡要,最後還是說一分彩禮都不要,這才找了個相對還行的人家。”
“那确實很晚了,不過不管怎麼說,能把日子過好就行了。”趙簾聽後也附和點頭。
二十八歲……她轉而想想,她記事的時候母親就二十了,而且她長這麼多年,也幾乎沒聽說過有這麼晚才結婚的。
在原主的記憶裡,也很少聽說有這個年齡結婚的,這個時代的女人很多都是在二十歲左右結婚的,其實倒也還好,并沒有太晚。
黃老三繼續說:“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這一問倒是給趙簾問愣了愣,險些脫口而出她原本自己的年齡,頓了一下才堪堪開口。
“十七。”
實際上她今年二十三歲,她是十九歲進到宮裡将作監,從一個木工小吏做起,短短四年就靠着實力爬到了都料匠的位置。說起來她突然想起來,今年九甯木塔剛完工,皇帝還說要将她許配給三王爺的嫡次子。
自己也見過那位二公子,在這之前她其實就有所耳聞,說他溫和親切有才華,長相也十分清秀。真正見面是九甯木塔結工後皇帝專門擺宴慶祝,那位二公子當場為聖寺作詩一首,得到了皇帝的大加贊賞。
趙簾對她這個未來的夫婿還是有些好感的,畢竟自己隻是個普通商賈人家出來的姑娘,能做上女官就已經很知足了,更别說還能嫁到皇室。
想到這兒很讓她覺得奇怪的是自己似乎不記得那位二公子的樣子了,隻記住了自己對他的評價,但他的聲音、樣貌,都像是隔了層霧一樣,聽不見也看不清。
但現在自己又來到了這個地方,從前的種種也就不用想了,想太多也是無用,還是顧好眼前的好。
“十七……”黃老三不知道是想到什麼眼睛隻呆呆的看着前面,接踵而來的是一聲輕歎,“我和我媳婦結婚那年,她也是十七。”
這是趙簾第一次聽他提及自己的妻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從來沒疑惑過為什麼這老爺子家裡一直沒别人。
于是她順着打開了這個話題:“那……大娘現在?”
黃老三說到這兒重重的歎口氣,随後起身到桌上摸了煙袋過來點上抽:“早沒了,難産死的,大人孩子都沒氣了,一個都沒救回來。”
“抱歉老伯,說到您傷心事了。”趙簾忙道歉說。
煙鍋裡星星點點紅色的火苗亮了又滅,老爺子眯着眼從嘴裡吐出一縷白煙,然後伸手到卓沿磕了磕煙鍋,咳嗽一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