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顧佛禹難得做噩夢,夢到裁決官把他帶走去審判庭,最終還回來了一把骨頭;又夢到晉聞道被拆解,骨頭血都分開,被做成許許多多的藥劑。他在黑暗中驟然驚醒,隻有窗外的濤聲呼嘯,晉榕呼吸平穩,背身躺在他身側。
窗外的大海因月引的波動掀起巨浪,像某種無形巨手攥住的海藍綢緞,又像液态的長城拍向珍珠城的外圍建築。外延的裝甲闆沿着液壓導軌滑動,迅速收縮外延平台的面積。随着城市的錨鍊在海底基岩深處繃直,珍珠城逐漸停止了在綢緞上滑動。
明月高懸,照耀着最尖端的人類海上科技。
内陸人在這樣的環境中是很震撼的,顧佛禹盯着窗外的黑漆,久久不能平靜。晉榕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抱膝坐在他旁邊。
他二人身上穿着同款的柔軟襯衫,都是晉榕行李裡帶的。顧佛禹已經折損了一件制服,擔心後面再損耗,索性死皮賴臉地找晉榕要衣服穿。他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袖管微長,他一把把袖子撸到胳膊肘上方,散發出了與晉榕學術派嚴謹完全不同的地痞流氓氣質。
“珍珠城的主要城建是誰負責的?”晉榕看着窗外,歪頭問,“這種級别的浪感覺都有些應付困難,或許可以用高溫蒸汽幕牆來消解?将海水分解成氫氧混合氣團。”
顧佛禹的手腕搭在他的膝蓋上,輕聲道:“城建負責是藍水玉。她的理念是生物優先,不可能采用你說的這種方法的,混合氣團爆燃可不是鬧着玩的,周圍數十公裡的魚類都會受到波及。”
晉榕沉默了一下,想起那張罩在晉安甫身上的高壓電網,百年前有個另類稱呼叫做魚群斷子絕孫網。
顧佛禹很明顯也是想到這事兒,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他與晉榕對視一眼,尴尬道:“哎,當民主城市的城主就是這樣的,說不定食物捕撈這方面不歸她管呢......”
那歸誰管?疑問爬上心頭。
等到第三日,仍然沒有等到裁決官上門來問訊。晉榕在床上躺到膩味,說來都來了,還是想去看看海。顧佛禹大手一揮,把他用帶着兜帽的披肩一裹,蒼白漂亮的臉孔與黑軟的頭發均被隐去。出了門,海風帶着他倆順風往前走。
顧支理與其他二位顧姓子弟正在主城與附城的連接處與蒲存真的手下說些什麼。見他們二人來了,上前迎了兩步,将晉榕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道:“哎,現在還暈嗎?”
晉榕搖了搖頭。顧支理曬得黢黑,穿着打扮也接近于珍珠城的土著,一副短打漁民裝扮。其餘二顧也皆是如此。
全新的世界展現在這一行内陸來的半大少年眼前。那麼巨大、寬廣、可以觸及,不同于任何一本教科書上描繪的靜态圖像,短短幾日,就讓他們沉迷其中,幾乎要把珍珠城當做自己的第二個家。
顧未淮身邊放着銀白色的藥品儲藏罐,罐口打開,嗖嗖冒着冷氣,插在其中的試劑罐倒是有些淩亂。顧影腳邊放着一個暗黑色的大型箱子,裡面塞滿了大面額的結晶币。
顧佛禹道:“辛苦了。”雖然藍水玉說的不需要補償,但不代表其餘人不用,也不代表珍珠城不需要廣安城對其補償。前期的走訪統計補償名單、确認慰問結晶币的所有工作都是顧支理帶隊完成的。
昨天他剛通過系統确認完發放的補償内容,想來這三人是在做落地的發放工作。
顧支理聽到這聲肯定,眼睛都亮了,點頭如搗蒜,“那可太辛苦了啊!!!!”
顧佛禹:……我想要的好像不是這個反應。
顧支理接着四肢并用惟妙惟地告起狀來:“我草了少城主,你是不知道平談談那個人,你交代我們把所有的東西按照編号發放,我們就把A-D四類人群的東西交給他,誰能想到他抄表都能抄錯行,給人發的東西發串了!!直到發到顧影負責的E區,發現怎麼有個人拿了兩份慰問品。才發覺不對!”
“我們去問他,你知道他說什麼?‘哎呀呀,真的很抱歉呢,我又發錯了,是我太粗心了,感謝你一直糾正我哦’他就是這麼說的。我真服了,哪兒有這種人啊。我們不得已,又去已經發放了慰問金和輔助穩定劑的人那裡把發放的東西重新拿出來,再統計再發。”
顧佛禹瞪大眼睛:“……啊?”
真不知道平茂茂硬讓他帶着這位表兄出門,是不是給他本就有些波折的旅程再上一層強度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