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沒發生。
二十分鐘的車程,車内的空氣仿佛被抽幹了一般讓人感到窒息。
不管我再怎麼努力找話題,韓楚恒的表現看起來也像是在應付一個難纏的甲方,禮貌,但又疏離。
他确實是在笑着的,那抹好看的弧度就沒有從他的嘴角下來過,但即便如此,我依舊無法從這張帥氣的臉上看到任何享受這場對話的情緒。
甚至在到達目的地後,韓楚恒還祝我周末愉快,我笑着說:“韓工你也愉快。”手卻搭在門把手上不舍得下車。
我目送着他的奔馳E300揚長而去,一聲歎息也跟着尾氣一起消散在空氣中。
走在那條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即使閉着眼睛也不會走錯的步道上,鼻尖飄過隐隐約約的桂花香氣。原來已經到這個時節了。
我感受着從耳邊拂過的,略帶涼意的微風,不知為何,想到了之前蔣宸說的,我太沒有經驗這件事。
我承認,跟蔣宸比起來,我的經驗确實相當不足,但時至今日我依舊不懂。不是都說,在感情中最重要的是一顆真摯的心嗎?
那些看似高超的伎倆,悅耳的情話,在洶湧的熱浪過去後,或許也隻會留下一地的麻木。
越想越心緒繁雜,我幹脆坐在樓道口的石闆凳上給蔣宸撥去了電話。
一分鐘,沒接,再打,還是不接。
聽筒裡傳來的忙音很是刺耳,我忍不住低聲罵了句:“蔣宸這龜孫......”但話未說完,被我稱作“龜孫”的人的聲音便蓋過了我逐漸上頭的情緒。
“幹嘛?”他聽起來有些不耐煩,又帶着幾分埋怨。
該不會是在怪我剛剛沒有回他消息吧,又或者是因為我沒領他的情?不是吧,都三十歲的男人了,這麼小肚雞腸。
我反問:“你在幹嘛?”但從他那邊傳來的喧鬧背景音來看,我這個問題問得實在多餘。
果不其然,他回答:“你打擾我把妹了。”
似乎有隻蒼蠅在我耳邊繞個不停。我無視了他的回答,直截了當地問:“你上次說我沒經驗,所以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承認我急了,也很焦慮,語氣與其說是求助,反倒更像是盤問。
蔣宸沒有立刻回答。電話那頭傳來了漫長的沉默,隻有鼓點的重音依舊刺耳。
其實根本不需要他回答,我心裡早有答案。都說實踐出真知,正如蔣宸一開始告訴我的那樣,想必又是要我去多接觸幾個異性吧。
但這實在是件勞心又傷神的事。說到底,我對這些沒有結果,也毫無意義的事完全提不起興趣。
不知過了多久,蔣宸才終于開口:“你過來我再告訴你。”
我看了一眼時間,九點不到,還很早。
“地址發我。”
蔣宸的語氣有些玩味,“老地方。”
我楞了一秒,才意識到蔣宸口中的老地方或許是我們第一次私下見面的那家酒吧。我之前甚至還疑惑了好久,他明明自己就是酒吧老闆,為什麼不在自己的地盤玩耍。
但後來仔細一想,不是還有句話這樣說的嗎——兔子不吃窩邊草。
換了件衣服來到指定地點,這次,并沒有人在門口迎接我。我擠過擁擠的人潮,差點踩到在角落裡東倒西歪的醉鬼,終于看到了正坐在卡座上和身邊人耳鬓厮磨的蔣宸。
他身邊的女生穿得十分清涼,和她相比,我就像剛從西伯利亞探險回來的。
他們似乎在說着什麼僅兩人間可以分享的小秘密,蔣宸把頭埋在她的鎖骨,一呼一吸之間,女生笑得渾身顫抖。
究竟在說什麼?我忍不住好奇。
打斷别人花前月下确實可恥。我保留着僅有的最後一絲對蔣宸的尊重,默默地坐到了角落。擡起頭,剛好迎上小胖帶着一絲疑惑的目光。
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蔣宸的方向,表情瞬間變得非常尴尬。
他支支吾吾,結結巴巴:“嫂,嫂子,你,你怎麼來了。”說罷,小胖還把身子側了過來,試圖用自己寬闊的身軀擋住我的視線,掩蓋蔣宸的“罪行”。
看在他如此努力的份上,我也不好意思揭穿,隻好假裝自然地同他打着招呼:“你們好像經常聚在一起。”
好尬。
小胖的嘴角僵在那裡,強扯出一個笑容,“沒有啦,蔣哥平時挺忙的,也就前段時間那個case結束了稍微空了點。”
他說這話真是毫無說服力,明顯地在替蔣宸開脫。不過我也無所謂,蔣宸就算燒殺搶掠也和我無關,隻要他能幫我追到韓楚恒,然後在被抓進去的時候說不認識我就可以了。
小胖“嘿嘿”一笑,端起水杯開始戰術性喝水。我無所事事,也跟着一起喝。
三杯水下肚,膀胱隐隐發脹。轉過頭,蔣宸那邊依舊熱絡,甚至比方才更熱絡。兩個人仿佛身處無人之境一般,幾乎要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實在看不下去了。
我借上廁所之名離開了座位,在隔間百無聊賴地刷了幾分鐘手機,再出來之時,路過吧台,餘光瞥見一個在人群中頗為突出的身影。
簡單來說,是帥哥,詳細點來說,是長發帥哥。
我站在原地躊躇不前,像是卡在馬路中間想要變道卻害怕違規的汽車,左顧右盼,賊眉鼠眼。
我可以回到卡座上,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等待蔣宸結束他的“豔遇”,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就是了。也可以就地出師,拿出點真本事讓他對我刮目相看。
不就是問帥哥要個微信,難道比考雅思還難嗎?這場心理鬥争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我深吸一口氣,徑直向吧台走去。
和上次一樣,我點了一杯wiskey,開始故作深沉地低頭沉思。眼角的視線裡,我看到帥哥偏過頭看了我一眼。
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其實經過之前的失敗,我也有總結反思過自身的問題。用蔣宸的話來說,就是我表現得目的性過于明确了。
“不管是人類世界還是動物世界,隻有最擅于隐藏自己的才能活到最後。”
他說這句話時,我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而此刻,我卻是這句話最忠實的信徒,正在努力假裝自己隻是一個郁郁寡歡,跑來夜店買醉的年輕人。失落和哀愁遍布我的雙眼,歎的每一口氣都是對命運不公的控訴。
這也是我從蔣宸那邊偷師來的。
果不其然,帥哥似乎是注意到了身旁有一位心情低落的人,開口說道:“你一個人嗎?”
我擡起頭,迅速掩藏起方才努力擠出的悲傷,“我和我朋友一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