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宿舍沖涼,冷水也洗不掉他内心地燥熱與煩悶。他隻得套上衣服去訓練場,正在跑圈的宋昭吊着石膏手靠過來,“老大,又吃癟了?”
淩峥嵘一把撸起袖子,繃着臉冷聲道:“來,正好手癢了,過兩招。”
這話吓得宋昭一蹦三尺高,拔腿就跑。
淩峥嵘将人喊回來,“煙呢?”
宋昭掏出煙遞過去,他叼在嘴裡,略歪着頭點上火,猛吸一口又緩緩吐出去,眯着眼,遮住裡頭明明滅滅,說不清道不明,又不想宣之于口的欲-望和不甘。
一根接着一根,很快一包就見底了。
宋昭默默觀察着他的神色,試探着開口道:“老大,你該不會真的對孟博士上心了?”
“不能嗎?”淩峥嵘斜睨他。
“這倒不是。”宋昭想到孟博士那張美得沒有瑕疵的臉,和心狠手辣差點搞出人命的手段,笑得很是勉強,“旁人不行,但配老大正好。”
“嗯?”
“我一直不同意他們說的什麼互補最好,什麼男的已經很厲害了,女的隻要漂亮柔弱就行。狗屁,老子這麼強,為啥要娶個除了漂亮什麼都不行的老婆?我就喜歡站在頂峰,和同樣站在頂峰的女人并肩戰鬥,眼裡看一樣的風景,而不是我知道山頂的淩霄花什麼模樣,我女人卻連山腰都上不來,隻會些家長裡短,讨論着路邊的小雛菊。”
他說得激動,舔了舔嘴巴,繼續道:“當然,我不是說小雛菊不好啊,但小雛菊到處都是,有什麼稀罕呢?我吃這麼多苦,拼了命地向上爬,是為了去夠旁人夠不着的人,所以我從不将就,我就要去山頂,去找同樣站在山頂的媳婦。”
“你到底想說什麼?”淩峥嵘嫌他叽叽歪歪。
“上心了就去追,孟博士那樣的人物,老大你追不上都沒人笑話你。”
“滾!”淩峥嵘踢他屁股。
“别怪當心腹的沒提醒你啊,對她上心的可不止老大你一個啊。”
淩峥嵘挑眉,舌尖抵在後槽牙,“程骁?”
“老大你也看出來了?程團瞧着斯斯文文,禮貌客氣,但骨子裡是個冷漠疏離的人,對誰都不上心,但對這個孟博士可不太一樣啊,一個晚上過來轉了幾次,雖然看了眼就走,但眼神你知道?眼神那樣兒嬸的,就那樣……”
宋昭在淩峥嵘想搞死人的眼神中想出一個非常酷的詞,“拉絲!”他興奮極了,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都濺淩峥嵘臉上了,“眼神拉絲,人都走了,心還挂門把手上呢。”
“他?死了這條心吧。”淩峥嵘冷哼了一聲,他平時不沾煙的人,一口氣抽了這麼多,嘴巴直發苦。“你繼續跑吧,再跑五圈。”
“啊?唉,老大你怎麼不做人呢?”
淩峥嵘回到衛生院果然看到了程骁,他靠在病房門口的牆壁上,低垂着眼簾,不知在想什麼。
他聽見腳步聲後擡起眼看過來,走廊的燈光打在頭頂上,将兩個年輕軍人同樣清峻的面龐染上冷硬的光。
程骁站得筆直,擡手敬禮。淩峥嵘回個禮,眯着眼目送他離開。
這麼兩下一折騰,一看表,居然快一個小時了。
淩峥嵘打開門進去後再從裡頭反鎖,他進來前設想過一百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她竟保持着他離開時的姿勢,仰着頭,長發垂在身後随着夜風微微晃動,她唇瓣張張合合,嘴裡念念有詞,“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
一把清冽的聲線,字正腔圓,每一個字落在耳中都很舒服,她不疾不徐地背着《出師表》,面容平靜,優雅從容。若不是那逐漸雙猩紅的眼,不能對焦的視線,和磨出血的手腕,他就真覺得眼前的少女是在享受着朗誦帶來的快樂了。
淩峥嵘想起蕭華的話,疼痛到極緻,會緻幻,幻視,幻聽,進而切斷與外界的一切連接,分不清真實,沒有希望,然後自殺死亡。
所以,第一次注射解毒制劑後她對自己的胡作非為,究竟是出于什麼心态?
淩峥嵘就是再新手,也能感受的到她并不享受情事歡愉,哪怕最後也很潤,但她并沒有覺得舒服更不享受。
她在想什麼?
淩峥嵘站在黑暗裡閉上眼,他覺得自己隻怕有些瘋魔了,被一個女人打了兩巴掌,結果自己還往這湊不說,還在琢磨着這個姑娘究竟為什麼把自己睡了!
然而,在四下無人的夜,他扪心自問,以自己的身手真的會被她強了嗎?真的不是自己一眼萬年,被她帶着鋒芒的美貌和鎮定到冷飒的眼神瞬間擊中心房嗎?
她最初恃美行兇,他尚且還能抵擋,可她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她展現出的靈魂更加高貴,她的精神世界令人敬佩,尤其這種為了祖國奮不顧身的科學家,每一位都閃耀着光輝。
她的确狂妄,但她說的沒錯,她回來不可能為了針對誰,誰都不配,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腦子裡的東西甚至無法用财富可以衡量。
一見鐘情嗎?所以……淩峥嵘用舌尖抵住後槽牙,喜歡上一個姑娘丢人嗎?想把她娶回去當媳婦兒丢人嗎?那,挨兩巴掌自然也不丢人。
嗯,她怎麼不打别人呢?
淩峥嵘扯了扯嘴角,又壓下去。自己把自己勸好了,比啥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