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峥嵘冷着臉看向那布包,長指抵在眉心使勁揉了揉,眼風瞟過飯桌,發現上頭的文件資料還是原樣放着,但裡頭原本躺着的人卻不在床上了。
他緊走兩步踏進卧室,看到少女正披頭散發地坐在窗戶下面,就着窗簾漏出來的一星光線在翻看自己的那本《圖槍軍械草編》。
這本書出版極少,這本還是老頭子托了一圈關系搞來的,一晃五年多過去了。
他将包放在她面前,見她仍舊在翻看冊子,對自己的存在置若罔聞,于是垂下長睫遮住裡頭複雜的光,“拿去換掉。”
少女聞聲仰起臉,原本略略放大的瞳孔已變作正常大小,赤色的眸子裡紅意淡了許多,但眼尾的豔意甚濃,把一張好看的臉孔襯得精美迫人,卻又清冷疏離,像個真人玩偶一般空有美貌卻無靈魂。
她隻飛快地擡眸掃看了他一眼,眼神空無一物,她不置一詞,複又低下頭繼續翻圖冊。一頁一頁,她看似仔細卻浏覽得很快,不一會兒一本就翻完了。
但她仍看着冊子的最後一頁,低垂眉目,纖細蒼白的手指輕輕劃過标簽處。
淩峥嵘本沒那麼好的耐心,卻又覺得看着她時,時間流逝得非常快。他沒意識到的時候,少女已将冊子放下了。然後打開那隻包,從裡頭拿出一件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再翻,翻到了紮進緊的花布袋子,解開來看,裡頭居然是内衣褲衩子,繩結打得潦草随意,看得出是商家的手筆。
淩峥嵘析白的面皮又泛起紅意,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卻見少女解開了身上衣服的袖扣,然後是領口的扣子,一顆顆往下,一片紮眼的白和黑色背心叫他咽了口水,忙不疊大步退出房間。
舒敬悶悶的聲音在外頭響起,“老大,師部喊你開會呢。制定作訓計劃和行政會,說很重要,叫你立刻過去。”
淩峥嵘闆着臉,目不斜視又進屋去,将一大堆密件公文收拾好放進檔案袋一并拿出去了。
根據以往的經驗,這種會一開沒七八個小時結束不了。他把孫正留下了,簡單吩咐了幾句,帶着舒敬走了。
孫正機警地很,既然老大已說過要和裡頭的女博士結婚,不管出于什麼原因,她都是未來嫂子,加上她情況特殊,在戒毒-瘾,很容易情緒不穩定,他更是不敢進去查看,但又怕出什麼事,就隻好豎着耳朵聽,自己分析。
唔,是走來走去的聲音,悶悶的,應該是赤着腳。唔,是倒水的聲音,水杯磕在桌面上,她應該力氣弱,所以手不穩。唔,是絮絮叨叨的說話聲,很有節奏,是在背誦什麼嗎?
短暫的安靜過後,洗手間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嗯,這是在洗漱。洗漱後又陷入了很長一段的安靜期,随後是沙沙沙鉛筆落在紙上的聲音。
五點多鐘時,樓下忽然出現很多人,三輛車,但真正上樓來的卻隻有久違的劉師長和他的警衛員。
不讓劉師長見孟博士顯然不太可能,于是孫正繃直了腿敬禮,然後用力拍着門。“孟博士,孟博士?劉師長回來了。你方便開門嗎?”
這話倒是提醒了劉文進,他行色匆匆,一身風塵,像是下了車就直接趕過來的。他轉身對警衛員道:“去,快去喊幾個女兵過來。”
距離這裡最近的女兵,是省裡的藝術話劇院。警衛員一臉為難時,忽然想起什麼道:“對了,第三戰區那邊來交流學習的副營長是位女同志,嚴靜姝上校。”
“也行,快去,快去找來。”
警衛員咚咚咚地跑走了,劉文進夾着公文包,覺得不能幹站着,于是親自叩門。
“圖南啊,是我,劉文進。”
孫正微不可察地挑眉。
這時,門被打開了。一道修長纖細的人影立在門口,劉文進看了她半晌,那些紮眼的傷和繃帶刺得他心口一緊,他忽然有些眼熱,話裡帶着幾分哽咽,“到底是盛老哥看中的人,随他,有氣節,有情懷!”
孟圖南将人讓進來,自己與劉文進端坐在木桌的兩側,大門開着,也不怕人聽了去。
劉文進率先開口,“聽峥嵘說你已注射了解毒制劑,現在感覺如何?”
她一派坦然得任他打量,也不避諱自己狼狽羸弱的模樣,一開口,仍是一把揉雜着碎冰的冷冽嗓音。“隻有視力受損嚴重,見不得強光,現在稍微好些了,但出門還需要覆眼。”
“這件事請劉師長嚴格保密,不要再外傳。”
劉文進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節,壓低了聲音道:“我隻和葉老彙報過,目前而言就隻你,我,葉老知道。”
可不止,淩峥嵘甚至比他倆還清楚。但孟圖南不願多聊解毒制劑的事,微頓了頓,掀起眼皮子涼涼地看着他,“劉師長找我什麼事?關于鎖定F15的事,我已和拟戰局的人說過了。”
劉文進遠比他們更清楚胖達國的技術發展到哪一步了,從一開始他就持懷疑的态度,現在搞明白反倒沒什麼落差。
這次他與某位舉足輕重的領導談了很久,針對軍事技術方面存在的問題和未來展望,以及細化到人才引進和培養,都做出了深刻的闡釋。領導不愧是領頭人,高屋建瓴,很容易在關鍵的問題上做出正确的指示。
劉文進認為,現在更需要做的是搞清楚她對F15進行了什麼樣的改造,萬一海雕國試飛成功,那麼下一步很可能會全覆蓋生産使用。現在是敏感時期,雙邊,乃至多邊摩擦時有發生,已然到了不可不為的地步,掌握敵國先進技術就好比用一雙無形的手,在緊要關頭一把扼制咽喉方能取得勝利。
顯然,孟圖南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