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瞬間陳沖就能确定，這人手上的血比起自己隻多不少，是個極為難纏的人物。

所以剛才那一眼是錯覺嗎？

多了這麼一絲擔憂後，陳沖更加謹慎了，他抱着裝了消音裝置的狙擊槍，頭一回在這麼涼的溫度冷汗直冒，他的後背已經濕透了，風一吹涼飕飕的。

最終，直到車子開出大院陳沖也沒有出手。他盤腿坐在屋頂上，一邊拆槍裝包，一邊回想着那個驚鴻一瞥的眼神。冷酷到極緻，甚至視人命為草芥的闵先生和他比一比也不過如此了。

他沉默地背上包，忽然僵了僵，猛地一矮身，一發子彈擦着頭皮飛過，子彈裹挾的勁風仍擦破了他的頭皮，鮮血如注順着眉骨往下流。

他顧不上去擦，就地一個翻身從屋頂上滾落。這麼快的速度，他料定對當狙擊手無法精準打擊，然而他的料定很快就被打臉，因為孫正此刻正站在拟戰局三層樓頂的絕佳位置上，他心狠手穩，從不猶豫。

一發擦破他頭皮後，很快預判對方的行動軌迹，接着就扣下扳機給了第二槍。很好，這一槍在陳沖身子還在半空中時擊中胸腹。

孫正多一個眼神就沒給，快速調整狙擊位置，借着樓頂的發射裝置掩蔽好自己，再度瞄準了那輛已開出大院的軍營吉普車。

兩輛車一前一後，行駛得不算快，偶爾遇到行人還會讓一下。但就是這麼慢地速度，車子不僅離開了規模很小的鎮子，還距離孫正業已超過兩千米的距離。要知道，射程與狙擊結果成反比，距離越遠，狙擊難度越大。一旦超出槍支的有效射程，二郎神的三隻眼來了都隻能幹看着。

顯然，對手就是擔心埋伏了狙擊手，所以遲遲不肯行動。

兩方有着微妙的僵持，淩峥嵘清冷的狹眸眯着，不知在想什麼。

這個年代紅綠燈雖出現但不完全普及，簡而言之有，但不多，所以一條路開出去也不算太慢。淩峥嵘敲了敲駕駛員的座椅後背，示意他靠邊停下。

淩峥嵘打開車門邁着大長腿下了車，他攔下路邊背着筐售賣雞蛋的婦女，然後掏出一把錢和票，後面車上坐着栗刻趕忙下車去接，許是淩峥嵘給的太多了，婦女幹脆連筐都了過去。

栗刻順從地接過筐，瞥一眼淩峥嵘，一聲不吭地将筐塞回自己車的後備箱裡。

淩峥嵘忽然揚聲對栗刻喊道：“栗連長你這做什麼？我買的雞蛋，你拿走像什麼話。”

栗刻臉憋的通紅，又趕忙拿下來。

淩峥嵘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就不回海港城駐地了，直接回橙色區。麻煩轉告你們劉師長，人我帶走了，有本事的去橙色區找我要。”他龇着一口白牙笑得又好看又狷狂，“叫他記得帶槍，那那種一發就能崩死我的槍。”

他說着話，慢條斯理地掃過四下，然後将手搭在車門把手上準備拉開。

就在這時，淩峥嵘周身的氣質陡然一變，像一把出鞘的刀，鋒芒大盛。他幾乎在子彈射來的瞬間一把揪住栗刻的後領子撲倒在地，吉普車也在瞬間沖了出去。

孫正已看到幾乎和大樹融為一體的狙擊手，他的反光鏡微不可察地反射出一星點的光。他隻在這時候管不住嘴巴，“九點鐘方向，啧，槍法不錯，隻可惜你遇見的是我，狙擊手中的神！再見了您嘞，這就送你去見馬克思，如果面包國也信這個，去忏悔吧。”

話雖然又多又密，但絲毫不妨礙他利落地扣下扳機。随着“咻”得一聲，黑影直挺挺掉下來。

拟戰局的位置大多比較偏僻荒蕪，這裡人少，距離村落也遠，一條水泥路坑窪窪騎自行車都颠碎了屁股。所以這兩槍放出去都沒驚動剛從小巴士車上下來的幾個人，唯獨那個剛售賣了雞蛋的婦女想着占個便宜搭乘一下軍車，一回頭就看到路兩邊再尋常不過的大樹上居然掉下來一個人，摔得血肉模糊。

她驚叫一聲，引得那幾個下了車準備抄近道回村人的頻頻回顧。

栗刻很機靈，劉師長安排他過來一是想借這個機會立功，二是他本身素質也不錯，經過上次合作後非常崇拜淩峥嵘，這次是他主動請纓的。原本選這條路線是他的提議，車少，人也少，不容易有群衆傷亡和不必要的财産損失。豈料出了這個變故，他奮不顧身地沖過将四個人推進路溝裡，接着咻咻幾發子彈打在水泥路上，子彈彈射出去，擦傷了他的手臂。

那兩輛黑色普桑忽然沖出來，落下車窗沖着吉普車一頓射擊。副駕坐着哪裡是孟圖南，這麼危險的事淩峥嵘腦子被門夾了都不可能叫她來當餌。淩峥嵘危險地眯起眼，一把拽開車門将人拉下來。

後面的車是舒敬開的，一把輪掰到淩峥嵘面前停穩，待淩峥嵘護着人上了車後，舒敬一腳油門踩到底，毫不猶豫地撞上去，吉普車被推着滑行了幾十米才停下來。

車裡幾個人剛跳下車就被早已埋伏好的戰士們無差别射擊而亡。

剩下的那輛車見狀調頭就跑，舒敬問道：“老大，追不追？”

淩峥嵘看了眼一直強忍着沒有說話的祝新雨笑道：“小魚小蝦而已，況且你的小姑娘還在這，咱們不必着急，等大魚咬鈎。”

舒敬會意，伸長了脖子去看祝新雨，揚聲問道：“小豬，你行不行啊？”

祝新雨沖他暗暗揮了揮拳頭。

舒敬撇撇嘴，靠邊停好車後來回圍着車子轉圈。祝新雨拉着帽檐壓低嗓音沖他怒道：“你是陀螺嗎一直在這打轉？”

“小爺這不是怕你被射成篩子嗎？”

“呸呸呸，童言無忌。”祝新雨擡手推了下他的額頭，“咱倆光屁股的時候就認識了，十好幾年呢，你就不能盼着我點好？”

“誰叫你接這活兒的？你不是最怕血，最怕死的嗎？”舒敬撥開她的手，不滿地嘟囔着，“都上初中了見血還暈，是誰突然一□□的血在廁所裡哭嚎着喊我救命的？”

“小爺沖進去差點被當流氓遊街！”舒敬鐵青着臉恨恨地瞪她，“說好了一塊當兵去橙色區，你倒好，偷偷摸摸參加高考就算了，還踏馬的考上大學了。就為了那個小白臉你連兄弟都騙！”

舒敬突然提高了嗓門，越說越氣，一甩手跑掉了。

“唉唉，回來，你聽我狡辯！”祝新雨不敢亂動，也不敢露臉，壓根喊不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