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陸陸續續點了燈,露出點點螢火微光。
饒是吉普車在這鄉間尺把寬的土路上也很難行駛,堪堪是到村頭就差點壓垮禮物路基。兩輛車打着遠光燈,燈光穿透力極強,百十米開外都被照得纖毫畢現。
保镖在被燈光籠罩的瞬間将葉小公子擋在身後,嘴巴裡才喊出一個“跑”字,他就被一雙手按住頸子壓在黃土地上。他掙不脫,從他的視野看過去,就隻有一雙修長的腿從他身上邁過去,接着單膝跪地,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從葉小公子手裡将人不容置疑地接了過去。
他隻看到葉少臉色一驚後又變得平靜,料想不是那群來取他們性命的人,不由安心了不少。
正要開口,一雙樣式十分眼熟的皮鞋出現在他面前,正巧踢了他一嘴的灰,他咳得涕淚橫流之際,那人開口道:“淩旅,這什麼情況?”
接着狗吠聲此起彼伏,很快傳來說話的喧嚣聲。
淩峥嵘顧不上許多,将她抱上車後一擡眼,卻發現葉家小公子跟着過來了,年輕的貴公子眉眼都很清澈澀然,肩頭單薄形容嚴肅,與淩峥嵘道:“她身上牽扯了命案,就在村子裡。”
身後的肖隊長聞言一怔,本能地拽住淩峥嵘欲關的車門,“已經是刑事案件了,人你不能帶走。”
淩峥嵘單手扣住孟圖南的腰身攬在懷裡,另一隻手毫不猶豫揮出拳頭,肖隊長被拳風震得後退了兩步,驚叫道:“淩旅長你冷靜點!我也有我的職責。”
“現在要做的是送她去醫院,再不讓開,我就不客氣了。”淩峥嵘眼底的殺意毫不掩飾,他若不是抱着人,現在已拔槍了。
他的話音才落,落後趕來的部隊人馬立刻舉槍做出攻擊的姿勢,肖隊長知道他們不會開槍,卻還是舉起手退開半步。
葉小公子此時已坐上了副駕駛,平和卻肯定道:“先送醫,我的保镖知道事發地,而且他還抱着證據,希望沒有被你們剛才的粗暴對待而損壞。”
肖隊長瞥了他一眼,電光火石間想到了什麼,再看向葉小公子的眼神裡隻剩下謹慎。“兄弟們去村裡看看情況,先把現場保護起來,拉警戒。”
村裡的人極為團結,以村長為首,一群青壯年扛着鋤頭鏟子跟在後頭,聲勢浩大,一下子就将車子圍個水洩不通。
淩峥嵘抱着孟圖南,目光長久地停在她臉上傷口上,那深可見骨的口子有半拳那麼長,左右邊臉頰各一道,足見下手的人心思惡毒,這是沖着毀容去的。
他不敢去碰觸這恐怖的傷口,現在也無法處理,一旦染了人手指上的細菌發炎後會潰膿,腐爛,他隻能将額頭抵在她的頭上,不斷低聲細語地說着話,“孟圖南,圖南,你聽得見嗎?現在是淩晨三點四十七分,還來得及注射嗎?”
“你醒一醒……”
“圖南……圖南,你罵我啊,别睡了。”
副駕駛的葉小公子擰過頭,不可置信道:“她是那個博士?怎麼會被劫到這裡還被……”那兩個字他說不出口,孟圖南的事情他比誰都清楚個中緣由,乃至最初,葉老曾動過念頭想叫自家的幺孫去接應,畢竟葉家小公子在國外長大,身份很特殊,海雕國的人興許會顧忌一二。
但後來由于N海摩擦不斷升級,葉老反倒歇了這個心思。他們未必不敢對自己的幺孫下手,屆時反倒拖累了孟圖南。
葉小公子看着淩峥嵘以一種霸道且占有欲極強的樣子将人抱在懷裡,心底滿是遺憾。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
車子正要離開,扛着鐵鍬羊鎬的一衆人匆匆趕到村頭來。
村長拉了拉披在身上的破皮襖,一雙精明卻濁頓的眼鏡來回掃視着肖隊長和停在村口的兩輛車。一輛是軍用皮卡,一輛是刑警隊的普桑,都開着遠光燈将這裡照得如白晝般亮堂。
老村長與肖隊長直面對上,也不說話,吧嗒吧嗒吸了兩口煙才道:“大半夜的,有天大的事都明天再來吧。”他側了側身,身後是烏泱泱的村民。“瞧見了嗎?大家夥都不高興,睡得正香咧,被你們吵醒了。”
肖隊長很頭疼,尤其是對上這種落後貧窮的村落,村民都是叔伯表侄的,甚至沒出五服,但凡誰家犯了事都護着,想從他們手裡把人帶走,有時候甚至要出動武警,還會有傷亡。
當然肖隊長也知道他們的顧忌,相比起帶走犯法的村民,他們更怕警察來解救花錢買的那些女人。
“你們村裡死人了,攔着不讓進,等同共犯!共犯就是同夥,聽得懂嗎?别人殺人了,你包庇也要逮起來一塊槍斃的。所以和自己不相幹就回家去,都堵在這幹嘛呢?”
村長表情松動了些,不是來搞解救的就好辦。他回頭吆喝道:“大夥都瞧瞧,誰家人沒來?”
淩晨的風很冷,大家裹着棉絮襖子扛着農具幹瞪眼,但很快有人發現最喜歡趕場子的盲流二蛋子沒來。
但大家也不是真的關心這個二蛋子,他家三代單傳,是個富戶,但被批鬥後手裡的土地被充公又再分配後隻剩論人頭的那一畝二分地,還在靠近山坳的荒地上,要想種也不是不行,要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地忙上個三兩年,土地不厚,還得增肥,一進一出,得忙活五年都見不着産糧。
即便這樣了,大家夥還是恨他有,怕他好。
因為二蛋子生來就沒吃過苦,心思又單純又愚蠢,村裡連稍大些的孩子都能诓騙他兜裡的大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