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骁自打脫下那身軍裝後,斯文感反倒褪去不少,骨子裡的冷酷再也藏不住,不,或許是他也不想再藏。
此刻他就那麼靜靜站在那裡,自有一股壓迫感。二進院裡一群鬧哄哄的半大小子們伸頭瞥見他後,都不自覺地閉上了嘴。有人小聲嘀咕着:“程式,那就是你大哥?好吓人啊,有種位高權重的威勢。”
另一個應和道:“對,和我叔的感覺真像。我叔就不愛說話,往那一坐瞧着挺和善,但隻要一個眼神落在你身上,你今天幹了啥蠢事就不受控制地從嘴裡往外冒。畢竟比起他來審,自己說占了先機。”
程式比程骁隻小兩歲,打小被揍大的,是個合格的小尾巴小跑腿。但凡程骁哼一聲,他都知道這披着俊美外衣的禽獸生出了啥壞點子。他隻恨都是一個爸媽生的,他程骁怎麼就這麼會挑有點長,整個程家就數他長的最俊,腦子也最好用。
“走,出去玩。我哥這個大魔王回來了,他心情不好,别招他就對了。”程式可能不知道自己為啥情緒不高,但絕對能第一時間知道程骁心情不好。來自于對危險本能地避讓,他當即就帶着一群小兄弟溜了。
程骁哪裡知道自己啥也沒幹就被當成瘟神避開了。他脫下外套,一邊卷起袖子一邊蹲下身去扶那株剛移栽過來的臘梅花。
“你小子今天不是陪媳婦兒出去買東西了?怎麼這個點回來?再看看電影,拉拉小手多舒坦。”
“不是媳婦兒。”
“那也快了。陪大姑娘小媳婦兒逛街就得有耐心,我知道你對齊家小姑娘的心思不多,但過日子就這樣,叫你找個自己稀罕的你又嫌麻煩找不到,既然找不到就算了,心思定一定,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踏踏實實和這個姑娘過日子。”老爺子冷哼了聲,從他手裡拿走花盆放在花架上。“咱老程家向來不靠男娃高娶女娃高嫁那一套,但作為男人就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到底,現在大家都知道齊家小姑娘和你好事将近,你要敢悔婚,别怪程家斷了你的後路。是龍你也得給我盤着,盤到死。”
“我奶說了,叫我随意些,自己高興最實在。”
“你……别跟你奶學,都七十多歲了還學跳交際舞,我看她不止老來俏,還想埋人家墳裡頭!”老爺子氣呼呼地,花也不想捯饬了,往躺椅上一坐,還在生氣。“辦什麼老年大學?人老了就安安靜靜等死不好嗎?作什麼怪!”
小院安靜了會兒,老爺子瞧着他揪下一朵白玉蘭,氣得胡子都是翹起來了,“叫你把死葉子摘了,你揪花幹嘛?這是你奶要搬到學校用的,你小子給我弄壞了我一拐棍背死你!”
程骁不以為意地拍拍手上的灰。
“都是來氣我的,唉說說吧,哪家的姑娘啊?不是大院兒的吧,出身不好?該不是你駐軍當地的農村姑娘吧?真要這麼喜歡就帶回來,咱程家又不看家世,你奶奶家裡條件是好,不也嫁給我這個泥腿子。”
程骁低垂着長睫看不清眼裡的情緒,隻淡淡開口道:“算不上多喜歡吧,共曆生死的時候産生了錯覺,覺得這姑娘還不錯,有點意思,人生這麼長,興許和她在一起就沒那麼無趣了。”
老爺子心裡咯噔一下,放花盆的手不由一緊。
這大孫心思重,可能是太聰明了反而為聰明所累,容易鑽牛角尖。尤其感情一途最是誤人,沒沾過對他反而是好事,一生順遂,扶搖直上。
但眼下,看來他是真遇上坎兒了,還沒明白過來味兒呢。“到底是什麼樣的姑娘啊說來聽聽。”
程骁下意識摸了摸臉,又摸了摸已長好的右臂槍痕,他承認自己心思卑劣,他連轉業用的借口都是傷了手臂再拿不起槍。
真的是拿不起槍?還是拿不起放不下那段心思呢?
他原以為自己放下了,但葉鼎居然能那麼堂而皇之地說出口,說自己心悅孟圖南,但孟圖南卻不喜自己。便是不喜,他知道孟圖南與淩峥嵘分手了,就覺得仍有希望,仍在锲而不舍追逐着心悅的姑娘。
程骁頭一次覺得事情很棘手。
“在我決定放棄生命掩護她離開的時候,敢一巴掌扇我臉上的姑娘。”
老頭子挑眉。
“在我右臂中槍擡不起來的時候,她彈無虛發,一槍一個的姑娘。”
程骁說着說着,内心裡忽然升騰起可怕的欲望,在叫嚣着不行,不行,不能放過她。要不擇手段,将其囚而得之!
他眸色忽然變得深沉,猛地起身拿過外套就走。他沒有心思再應付任何人,自私又病态的骨相快要頂破這身斯文良善的皮肉爬出來頂而代之,他隻想自己待一會兒。
老頭目送這個變了臉色逃跑般離開的孫子,一雙本該混濁的眼裡卻有着精光。
程骁是個喜歡綢缪的人,早在當兵的第三年就置辦了自己的不動産,是位于一環橙色區的吉祥巷,敗落的親王賤賣了祖産,程骁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來,富裕的預算全花在裝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