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聿白也沒客套,接過來往院中木桌上一倒,認真數了遍:“140文,分文不差!天晚了,我們也不虛留你。不過我想着你明早還要過來。若信得過,這貨擔就放在我家。這樣你往返還能省些腳力,也能走得快些,趕一趕,天大黑之前估計能到家。”
貨郎張哪有不願意的。這是孟書郎和小郎君家,自己連孟書郎和小郎君都信不過,自己還能信得過誰!隻是難為他們這點小事都能為自己考慮到。
貨郎張走後,莊聿白将今日所有的錢,一股腦全堆上孟知彰的書桌。此前他以為7000文能堆滿一桌,那是想多了,隻今日一天收入,桌面上已經滿滿當當了。
莊聿白将那塊石硯和竹子筆架往一旁推了推,繼續數錢!
664文+168文+140文=972文
972文!
“若今天再有個28文收入,就能湊成1兩銀子了。”屋裡上了燈,莊聿白笑盈盈從那一堆銅錢堆裡擡起頭看孟知彰,帶着一絲得意的炫耀。
人就是容易得隴望蜀,此前覺得一天能有個大幾十上百文收入,已經心滿意足,此時守着九百多文錢,想的竟是還差28文湊整。
孟知彰沒說話,轉身将錢袋拿過來,數出24文:“孟某剩下24文一并提前給了,請琥珀公子過目。以及煩勞琥珀公子盡量幫小可的這幾份……往前排一排。至于還差的那4文……”
“打住!我這人最是公私分明,休想跟我套近乎。”莊聿白笑着将那24文快速接了放進錢堆裡,後面遞來的這4文卻伸手攔住,“我這裡隻收金球玉片的收入,差4文就差4文。”
孟知彰找來一個大些的粗布口袋,讓莊聿白當錢袋。“叮啷啷、叮啷啷”錢币進袋的聲音裡,柴門響了。
孟知彰接出去,不一會兒領進來個人。
莊聿白看去是個十四五歲的男孩。雖身體還在抽條,明顯看出結實粗壯的苗頭,像那石縫中的一株草,落地就能生長,帶着頑強的生命力。
“這是二有,大有弟弟。”
二有愛笑,完全沒有他哥哥的悶勁,說話也爽利:“琥珀哥哥好!這是你午後落在磨坊裡的面粉。我爹方才在磨坊看到,讓我順路送來。”
莊聿白想起自己在磨坊落荒而逃的一幕,笑道:“真是麻煩你了。這幾日沒見你哥哥。他還好麼?”莊聿白打算拿些蝦片招待這個小客人。翻找一圈發現家中一片都沒了。
“我哥挺好的,這些天都在忙吳員外家炭柴的事。今天第一批炭柴總算送去了,我來時正在院子裡卸車。五月初三是吳員外家老太太壽辰正日子,初一最晚初二還要再去送一趟。”
莊聿白聽孟知彰提起過,牛家炭柴燒得好。雖價格和别家大差不差,但煙少、耐燒。就算每斤多花個一兩文,城中後廚上也都願意要牛家炭柴。
天不早了,二有着急回家吃飯,正要跑,莊聿白視線看不到的地方,孟知彰将牛二有的手一拉,小聲囑咐了句什麼。
牛二有看看孟知彰,又看看莊聿白,眼珠機靈一轉,笑着走向莊聿白:“琥珀哥哥做的面筋球真好吃。我娘非常喜歡,讓我也來預訂一包。這是定金。”
說完就跑了,邊“咕咚咕咚”跑邊喊:“知彰哥哥、琥珀哥哥我走啦!”話音還沒落下,人早出了院門。
莊聿白伸開手,不多不少,4枚銅闆放在手心。
1000文集齊!
莊聿白看看孟知彰,眉眼彎彎,笑容中多了些意味深長。兩人心照不宣,都沒再說什麼。
*
村野上空,升起漫天星鬥,如黑色天鵝絨上綴滿大小不一的鑽石,燈光一打,璀璨奪目。
月牙兒挂上天際,細細一彎,躲在那一排樹叢黑影後面,小心翼翼偷聽着牆角。
孟家村北側茅草屋内,此刻正忙得火熱。
一苗燈火,光線明明暗暗,時不時帶着兩個交纏的身影一起晃動。
水聲、呼吸聲、木盆撞擊聲……交相輝映。
……額,好像哪裡不對。
“腰……腰好酸!”莊聿白嗓子中擠出句含混不清的埋怨。
他艱難直起腰身,脖頸後仰,胳膊撐在身後,落在紙糊陋窗上的影子,好似一隻黑天鵝引頸高歌。
“孟兄你好了麼?我的腰,要撐不住了……”
“馬上。”水聲再起,“你休息下。剩下的交給我。”
“說得輕巧,這……這怎麼休息嘛!”
水聲并沒有停:“你……換個姿勢?”
黑天鵝扶着自己的後腰,聲音開始賴叽:“換姿勢?不了吧……你是不是快好了?看你這麼賣力的份上……我舍命陪君子,再堅持一下。”
“嗯。快好了……”水聲又猛力響了幾下。
戰鬥暫告一段落,兩人不約而同長出一口氣。
水珠滴滴答答跌落,孟知彰的聲音:“琥珀兄幫個忙。”
“……什麼?孟兄你怎麼……這……你快些,我要撐不住了…”
屋内響起桌椅挪動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