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有些為難:“若我一家茶坊所需,撐不起這每月窯中供給之量,或者琥珀公子便将‘暨縣專屬供給’這一條作罷。”
莊聿白笑笑,點頭讓周青安心:“君子一諾重千金,退一萬步講,即便周掌櫃今後不用我這蘭花炭,但暨縣範圍内這蘭花炭也隻售緣來茶坊一家。”
周青鄭重拱手:“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哪怕今後生意斷了,你我交情永遠在。琥珀公子若有任何需求,我周青随叫随到。”
“周掌櫃放心,秋季鬥茶清會上,定會有蘭因茶的一席之地。” 莊聿白将人送至門外,“蘭花炭烹蘭因茶,枕霞水飨知茶人。這枕霞溪的水,也請多多帶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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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時間,說快也快。往返來回要6個整天,府城再待個幾日,等到放榜回來少說也要半個月了。
家中諸事孟知彰和莊聿白邊商量邊細細做着安排。
金玉滿堂的玉片坯,莊聿白多備出一個月的量,全部交給貨郎張,他根據每日所需,現炸現售即可。若有額外訂單,等回來之後再說。
茶炭方面,有牛叔在,莊聿白沒什麼不放心,此前他讓窯上陸陸續續多做出200斤說帶去府城,牛大有一早預備在那。
至于葡萄園,雲先生大半時間都在園中,還有劉叔看着,以及日常來照料的鄉鄰。私下莊聿白給鄉鄰預付了一個月的工錢。
再有就是已經抽穗灌漿的禾田。施過自制肥料的田地中,稻穗明顯更重更長。可不到稻米歸倉,一切都不好說。
田中事,夫夫二人親自去了趟族長家。族長讓二人放心。農時誤不得,孟知彰家中田地,他和族中會一起看着。等院試回來,差不多就能準備秋收了。
七月二十九,天還未亮,陣陣雞鳴聲中,孟知彰、莊聿白一行就離開了孟家村。
雲無擇和長庚騎馬在前開路,牛大有與孟知彰夫夫趕車緊随。
坐在車廂内的莊聿白感覺自己要被鄉鄰們的熱情淹沒了。物理意義上的淹沒。車廂原本不大,堆滿了各類青菜、蘿蔔、還有一籃雞蛋,一罐壇子肉……知道的明白這是去府城考試,不知道的還以為攜家帶口在逃難。
牛嬸怕他們路上吃不慣,特意現做了兩籃餅子,一籃菘菜豬肉餡讓衆人分食,還有一籃素餡的給長庚師父。
最最讓莊聿白哭笑不得的是,牛嬸怕車廂颠簸,一路太過辛苦,把給孟知彰娶親用的厚厚的大紅喜被也給塞進車上。
紅亮亮的囍,讓這個本就狹小的車廂變了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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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趕到東盛府時,已是八月初一黃昏。
見慣現代都市繁華的莊聿白,路過城門,看着往來行旅,還是不禁感慨此間的熙攘熱鬧。
莊聿白視線偏了偏,夕陽西下,漫天雲霞鋪扯開來,暗紅色一片。随着光線轉弱,竟隐約透出一股血色。
背景中的行人似在漸退漸遠,就在這不無悲涼的暮色下,雲無擇與長庚正停馬伫立天地間,遙遙望着城中。
莊聿白看不清二人的表情,但卻能感知二人胸中難抑的洶湧。
二十五年前,長庚扶着駱毅的靈柩從此門入城;
十八年前,也是這個城門,長庚歡天喜地揣着那塊無事牌要送去駱家,聽到的卻是駱瞻的死訊;
眼下,他帶着駱家的骨肉再次踏入此城。
他知道,這一次将會是一個全新的起始。一個明亮的起始。
夜色攏住暮色,再回頭,那顆最亮的長庚星,已挂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