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大小姐生日宴那天恰好是冬至,宴會前一日,檀頌請了半天假。早上天還沒亮她就起床了,在廚房裡忙了許久,出來的時候她手上提着一個包裝好的草莓蛋糕。
她走到門口,從衣架上取下大衣和圍巾,穿戴好,又取下包包,把手機和鑰匙放進去,然後挎在肩膀上。
拿好所有的東西後,她出了門。
天邊已經泛起一絲亮光,再過不久,這座城市會變得熱鬧喧嚣。
檀頌提着裝有蛋糕的盒子,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結了冰的路面上,道路兩邊橫七豎八地停滿私家車,網約車開不進來,她隻能步行到路口去上車。
等她上了車,司機跟她确認了一下手機尾号,随後啟動車子。
這會兒時間還早,路上車不多,網約車一路順暢地駛出城區,車外的高樓大廈逐漸變成低矮的民房。
車子緩緩開上一條盤山路。
檀頌側頭朝外看去,外面的場景與她記憶中的截然不同。
路面被翻修了,變得幹淨平整,道路兩側種滿枝葉參差的香樟樹。
車子又向前行駛了一段路程後緩緩停在一座莊嚴肅穆的石頭牌坊前,等車停穩,檀頌拿着自己的東西下車。冷風像剜肉的刀子,她将吹亂的發絲勾回耳後,同時視線上移,落在牌坊上雕刻的字迹。
『小松山公墓』。
公墓也被修繕過,不似她記憶中那樣破敗了。
檀頌深吸了口氣,提着蛋糕盒子的手不自覺收緊。
良久後,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邁步進了墓園的大門。好在,裡面的格局沒有改變,檀頌循着記憶找到了那座墓碑。
墓前幹幹淨淨的,沒有一絲雜物。
隻是墓碑上那張照片經過多年的風雨洗禮,已經褪色,變成了黑白色。
對上照片裡的那雙眼睛,檀頌心裡止不住發虛。
沉默了幾秒,她才緩緩開口:“姐姐,好久不見。這麼久沒來看你,你,生我的氣了吧。”
回答她的,是一陣呼嘯的風聲。
周圍的植物被吹得飒飒作響。
檀頌往前靠近了一步,在墓碑前蹲下,把手裡的蛋糕放在石台上,随後擡頭看向那張照片。
“對不起,過了這麼久才敢來見你。”
“這個蛋糕是我自己做的,是你最愛吃的草莓蛋糕。”她扯了扯唇角,聲音放輕,近乎呢喃,“吃了它,你可不可以不生我的氣了?”
照片上的人微微笑着看着她。
“……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檀頌坐到地上,抱膝輕輕靠着墓碑。
她輕聲說着自己這些年的經曆,把想說的話說完,她又沉默着坐了好一會兒,差不多十點左右的時候,她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塵,對照片裡的人說:“我走了,等下次有空再來看你。還有啊,生日快樂。”
她原路返回。
經過大門的時候,她低頭看手機上的打車信息,沒注意看路,結果撞到了一個男人。
“不好意思,”檀頌下意識跟他道歉,“你沒事兒吧?”
男人帶着墨鏡,遮擋了大半張臉,看不清樣貌。他擺了擺手,說了聲“沒事兒”。
檀頌點了下頭,與他擦肩而過。
她的步伐匆匆,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男人摘掉墨鏡,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溫家在國内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名門,因此受邀來參加宴會的賓客,也都是富人圈子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此時,宴會廳内燈光絢爛,音樂聲潺潺,賓客來往之間談笑風生。
無人注意到的角落裡,檀頌和闫緒推着餐車,将做好的小蛋糕一一擺放在餐台上。
為宴會準備的甜點種類比較多,這一整天餅房忙到飛起,所有人基本都沒怎麼休息過。将餐台上的甜點整理好、擺在相應的位置後,檀頌直起腰,活動了下發酸肩膀。
闫緒見狀,立刻上前,從她手裡接過餐車,“阿檀姐,剩下的我來弄吧,你先休息會兒。”
“那也好,”檀頌略一沉思,答應下來,随後又不太放心地囑咐一句:“那你細心點兒,别出什麼問題。”
“你就放心吧。”闫緒推着餐車信心滿滿地走了。
檀頌目送他推着餐車走遠,打算先回餅房,轉過身,不經意間瞥見入口處信步走來一個人,視線在他臉上輕輕掃過,邁出去的腳便停在了原地。
來人穿一身手工定制西裝,寬肩窄臀,身量高大挺拔,一頭黑發被打理地一絲不苟,趁得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更加淩厲逼人。
他一入場,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有人迎上去主動跟他搭話,沒一會兒,他周圍便聚集了不少人。
那些人站的位置正好是檀頌要離開的必經之路,看他們一時半會兒似乎不會散開,檀頌又退回了角落裡。
她掃視了一遍宴會廳,來往都是賓客,沒有看到闫緒。
她隻好留在原地。
又過了一會兒,宴會廳中央人群湧動,幾秒後,從人群中走出一位年輕女孩兒,她身上穿着高奢品牌的禮服,一條淺粉色抹胸魚尾裙,上面綴着無數碎鑽,舉手投足間奪目璀璨。
她就是今晚宴會的主角,溫家的掌上明珠溫楹。
溫楹提着裙擺,走到那個被人群包圍的男人面前,笑靥如花,“司珩哥,你來了。”
身邊的人視線在他倆之間來回轉了個圈,了然地笑了笑,同時向旁邊撤,自發為他們讓開一條路。
男人朝她微微點頭示意,臉上笑意不變,态度算不上熱切卻也不算冷淡,他身後跟着的助理上前一步,奉上精緻的禮盒。
“溫小姐,這是靳總為您準備的生日禮物。”
溫楹歡喜地接過禮物,雙眼亮晶晶地問男人:“我可以現在拆開嗎?”
靳司珩唇角弧度加深,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當然可以。”
禮盒被當衆拆開,裡面靜靜躺着一條鑽石項鍊。
項鍊整體由二百多顆圓形鑽組成,底端鑲嵌了一塊水滴形紅寶石,顔色如鴿血一般明豔。
檀頌離得遠,隻聽見那邊的人群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她附近有幾位女賓客的交談聲斷斷續續傳入她耳朵裡。
“四千多萬的項鍊說送就送,這位靳總出手可真夠大方的。”
“之前聽說溫總有意要跟靳家聯姻,看這倆人的樣子,估計是真的了。”
“聯姻?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這位可是老靳總的私生子。”
“私生子怎麼了,現在靳家都是這位說了算,權利在手,管他是不是私生子呢。”
聽見她們的話,非常不合時宜的,檀頌想到很久遠的一件事,久到她記憶中的人早已面容模糊,唯一清晰的,是對方雙手遞過來的水晶手鍊,泛着溫潤的光。
那是送給她的18歲生日禮物,是少年用攢了許久的早飯錢買下來的。
她的記憶裡,除了那條手鍊,還有少年通紅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