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自從重逢以來,靳司珩對她的态度一直都很溫和,完全不像以前那個嘴特别賤的桀骜少年。
檀頌點點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獨處。
“你——”
“我——”
沉默了一會兒,兩個人同時開口,然後又是一頓。
“你先說。”靳司珩說。
檀頌也沒跟他客氣,“我是想說,我在醫院花了多少錢您把賬單給我,我還您錢。”
“嗯,”靳司珩點頭,“是得還,畢竟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
“我會讓我助理聯系你的。”
“…好。”
說完,靳司珩重新站起身。
“哦,對了,”剛走出去兩步,他似是又想到什麼,扭頭對檀頌說:“我已經幫你跟酒店那邊請過假了,你今天可以安心休息。”
“你、您說…什麼?”檀頌懵住了,“您幫我請假?”
“嗯,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先走了。”靳司珩好像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神色從容,說完話就走了。
病房門被重新關上,短短的幾秒鐘内,檀頌已經在考慮辭職的事情了。她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撥打了經理的号碼。
“喂,阿檀呀,”經理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沒什麼異常,“有什麼事情嗎?”
檀頌沒有從他的語氣裡辨别出任何信息,“經理,我今天身體不舒服,想請假。”
“就這個事情啊,你朋友已經幫你請過假了,怎麼,他沒跟你說?”
“我朋友?”
“對啊,一個男的,他說他姓程,不過你這個朋友的聲音怎麼有點兒像靳總啊?”
……
直到下午,檀頌才重新回到家,她沒有胃口,午飯隻喝了碗粥,這會兒也不怎麼餓,進了卧室,衣櫃裡還沒有收拾,亂糟糟的。
檀頌沉默着把那些衣服一件一件裝進了垃圾袋,然後拖到樓下扔進了垃圾桶。
晚上她跟萬昭年打視頻電話。
萬昭年最近談了一個男朋友,兩個人正是如膠似漆的時期,檀頌跟她聊了一個小時,有四十多分鐘兩個人都在秀恩愛。
最後檀頌受不了了,主動掐斷電話。
黑掉的屏幕上倒映出檀頌驟然淡下來的笑容。
當四周萬籁俱寂,她又想起了今天經理說的話。
——“對啊,一個男的,他說他姓程。”
姓程的人,她隻認識一個。
程司珩。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這個名字了。
哪怕他就站在她面前。
思緒翻飛,不自覺又飛遠了。
那年她轉到津州一中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程司珩有過交集,那時候他們兩個分坐教室兩端,離得最遠,她隻知道那個長得還算可以的男生很受女生歡迎,經常能看見其他班的女生來給他送情書和早餐,不過都被他回絕了。
還是同桌跟她八卦的時候,她才知道那個男生叫程司珩。
有次課間操後她和同桌結伴去廁所,回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隔壁班的班花來找程司珩。他當時和朋友們湊在一起聊天,懶懶散散地靠着半人高的走廊牆面,朋友似乎說了很有意思的事,他也跟着笑。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灑滿走廊,班花在小姐妹的慫恿下走到他面前,紅着臉将一封粉紅色的信遞到他面前。
有人吹口哨起哄,檀頌和同桌站在不遠處看着,程司珩沒接那封信,不知道他說了什麼,檀頌看見那女孩兒忽然捂着臉就跑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檀頌聞到了女孩兒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擡眼,不經意與站在原地的程司珩對視上。
他整個人沐浴在陽光裡,姿态依舊散漫,看她時甚至惡劣的揚眉,然後轉過頭去繼續和朋友說笑,仿佛剛才沒發生任何事。
這件事檀頌很快就忘了。
她和程司珩真正産生交集,是後來某一天,她前晚陪明舒去擺攤,回到家寫作業又寫到很晚,導緻她第二天起晚了,到學校時大門已經關了,看門的保安大爺無論如何都不同意讓她進去,沒别的辦法,檀頌隻能翻牆。
在福利院的時候,檀頌爬樹上房的事情沒少幹,翻牆對她來說不算難事。
檀頌繞到後門,後門常年鎖着,無人看守,而且門内有一棵長得很茂盛的老槐樹,枝丫探到了牆外,偶爾會有學生從這裡逃課上網吧。
牆頭有些高,檀頌先把書包扔了過去,然後向後退了幾步,助跑,起跳,身體騰空的同時雙手前揮扒住牆沿,腳下蹬着牆面,一個用力她就上了牆頭。怕被别人發現,她迅速翻下牆,也沒顧得上觀察下面有沒有人。
落到地面,她迅速撿起掉在一旁的書包就要往教室跑,這時,樹後響起一道男聲:“抓到一個。”
檀頌下意識回頭看去,程司珩站在樹幹的另一側,雙臂環胸,正表情淡淡地看着她。
十七歲的少年,身形像未成形的白楊,初見挺拔卻清瘦單薄,校服寬寬大大地挂在身上,他左臂上帶着紀律委員會的袖章。